50、跪着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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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堪称清晰且有条理，没有一个字音含糊，没有一句话表达有误，简直叫人想象不出来这会是一个只有头的鬼说出来的。
要杀了它么？
林春池在心底重复了一遍。
“离开这里吧，我不想与你们起冲突，”头颅蹭蹭老人的脸颊，无限眷恋地说道，“待我成长起来，她也可以实现永生不死，两全其美。”
老人眼眶通红，眼泪划出纵横的亮光，宛若将她风风雨雨几十载的强大心脏凿刻出无奈绝望的伤口，她死死瞪着眼睛，即便说不出话，也叫人明白她的心迹。
老人在说：杀了我。
归藏刀尖微微颤抖，林春池气得心窝钝痛，刀柄越握越紧，指节泛起青白，像个狂风中飘摇的小舟，咬牙撑着最后一根弦。
阿彩和金珏也都陷入沉思，面色凝重，即便知晓鬼怪阴险狡诈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摇摆众人心志，可谁也无法反驳，谁也不能说——它说的不对。
“你知道么，”林春池握刀的手指不断收紧，“当然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才明白，人类很弱小，可也很强大。”
“强大到沦为鬼物也能维持自己的意识，他们拥有高兴、悲伤、怜悯甚至是爱的能力，这不是什么所谓的真善美救世主！”
归藏刀身符纹骤然起异，符纹如水晃荡不休，夹带着凛冽的寒霜，长刀犹如蛟龙出海古老意蕴尽显，掣电般直指老人肩后。
寒芒出现得猝不及防，头颅滞了一瞬，便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它听到了女子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这是人性。”
头颅很快晃过神，操控着老人翻身跃起，未干的血滴在空中泛起冰凉的光泽，头颅紧贴在老人后脑勺上，呼吸间便与那长刀过了一招。
“这把刀很强...”头颅思绪依旧清晰，“但这不代表着你很强，不要妄做挣扎。”
收刀归于左手，手腕轻晃连山铃脱落，直接挂在刀柄上，林春池一刀劈开这碍眼的纱幔。
全然不顾头颅的话，她垂下眸子，努力从激荡的心情里平复下来。
“那些都是属于人类最珍贵的情感，人性，并不虚伪。”
话音未落，铃声与破空声齐响，水纹荡着墨色阴动向头颅飙去。
老人僵直的手臂后伸出一截漆黑的触手挡在身前，却仍是低估了这一刀的威力，刚一碰上水纹便溃散开来。
大惊之下，头颅向后急退，不防直接撞上了一把剔骨刀，阴动如飓风入境一般在它体内乱窜。
头颅操控着老人直接在空中翻了个身，将后背暴露在林春池面前。
那后背，被啃食得血肉模糊，露出截截纤细的骨头，衣服和皮肉粘连在一起，新旧伤痕混在一块，像极了雨后湿润的土地，被马蹄溅起不堪的泥泞。
只一眼，林春池便阖上眸子，不敢再多看。
“你该死，你真的是该死。”
“我已诚心劝诫诸位，既然诸位还是不肯回头，”头颅漆黑的躯体开始膨胀起来，很快便将老人的身体包裹进去，成了个人形的怪物。
空有人的轮廓，却只是由一种黑色黏稠液体组成，行动间能听到粘连的水声，像个被剥了皮的人类躯体。
“既然如此，何妨由我来给诸位一个了结？”
人形怪物头上张开一道裂缝，年迈的声音传出。
“你也配？！”
林春池将长刀握紧，飞身而上，金铃溅起清脆的回响，浩荡水纹缠绕在长刀之上，狠狠砸向人形怪物。
与此同时，阿彩身形飘摇起来，于溅满血迹的墙面上轻轻一点，折身扑向人形怪物的后背。
前有林春池后有阿彩，人形怪物腹背受敌，却没有一丝慌张，两条管状触手赫然从身体中分离而出，一前一后迎面而战。
显然它先前说的话不是在装腔作势，也不是在刻意深沉，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它一心两用还能战个有来有回。
液体构造成的躯体溃散又重组，似乎多么强的攻势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金珏在一旁悄咪咪地结印，对于并非识种的鬼物，结印玄师作用不大，但依然有些小阵法可以对场内的局势产生些作用。
鸦黑细丝从她只见冒出，十指相抵，双手扭转，一个金丝笼状符阵便成型了。
“风！”
金珏指尖向前一推，从符阵中忽地吹出一股阴风，这是从人形怪物身上吸取的阴气，经过阵法作用后，直直攻向人形怪物。
可惜，作用不大，只堪堪将那怪物吹得一震便消散了。
便是这稍纵即逝的一震，却让林春池和阿彩抓住了机会，身形变幻躲过了触手的攻击，一长一短两柄玄器第一次刺进怪物体内。
吃痛之下，怪物一声长鸣，黏在墙上倏地蹿到房间另一个角落。
“有用！”阿彩一喜，“继续！风雨雷电都使出来，否则它太油滑根本近不了身。”
金珏情急之下大喊道：“我只会这一个！”
阿彩叹息一声，“那就继续风！”
在三人的配合下，人形怪物开始应顾不暇，一边要提防着来自门边的怪风，一边还要应付这两个疯狂进攻的女人。
无奈房间内空间有限，人形怪物根本施展不开，想到还有个圆滚滚的鱼没出手，心里一急直奔紧锁的房门而去。
金珏大惊失色，慌忙向一旁躲去，谁知那怪物根本就不是冲她去的。
老人的身体在靠近门的一刹那显出来，重重撞在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奶奶！”
屋外小凡的声音准时响起。
“开门！”
老人怒吼，继续狂暴地撞向门板。
“别开！”
阿彩尖叫起来，与林春池同时冲向怪物，奈何依然被触手阻拦在两米之外。
林春池擦去流进眼睛的汗水，归藏刀自那日杀过识种后，哪里发生了变化，硬要说就是更生动了。
是以她才能在怪物触手的攻击下不落下风，但前提是可以捕捉到怪物行径。
若是叫它跑出去，先不管金珏的印石能否困住它，就是那一百来平米的房间，又如何近身？
门锁转动的声音很清晰。
那年轻男人竟真的打算开门。
“你别开门啊！听到没有，我们可以救你奶奶！”
阿彩这辈子最大的分贝已经贡献在此处了。
林春池紧紧咬住牙，怕一张嘴便会泄了气，但心里却知晓没用的。
那小凡可以诱拐活人回家送到怪物嘴边，必定是将他奶奶看得极重，这种重视可以让他忽略老人的苦楚只盼她能活着，眼下又怎会因为陌生人的劝告而停手？
“吱——！”
老旧木门被拉动得太快，爆发出刺耳的哀嚎，门外的清瘦男人面色慌乱极了。
“奶奶！你们把我奶奶怎么......”
话还没说完，他的头便被怪物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血液喷溅，没有一点防备地中年女人被溅了一身热乎乎的血。
房子内一片死寂。
只余血液汩汩的流淌，和怪物口中清脆的咀嚼声，像是一部电影主人公统统被按下了暂停键。
连呼吸都万分艰难。
金珏猛地捂住嘴巴，从指缝间溢出些些强忍的呜咽，这细碎的声音将林春池惊醒。
“你！”林春池冲那浑身僵直动弹不得的中年女人大喊，“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还是高估了普通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中年女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鹅，发不出一点声音，径自晕了过去。
就是这一句话的功夫，怪物已经吐出男人的头发，埋头啃食那具无头尸体。
吞食人肉后，怪物背后的触手愈发粗壮，在空中稍稍挥舞便生出风声，触手们像是有雷达般，只迷茫了一瞬，便刺向林春池。
毫不犹豫，林春池大拇指抵住黑环，向上拔高了一大截，澎湃如江的阴动‘呼’的腾烧而起，归藏刀光大盛，隐有铮鸣传出。
霎时间黑色细纹爬上林春池白皙脸颊，眸光微晃，在经过短暂的眩晕后，浑身便泛起钢针入骨般的剧痛。
疼痛令她更清醒了些。
抬刀挡住触手迎头一击，刀势不减反而更加狂烈地向前卷去。
落针可闻的空间内响起风弄波涛的水声，时而轻柔，时而狂放，带着摧枯拉朽的寒意，向跪倒在地的怪物袭去。
正埋头进食妄图增强实力的怪物身形一顿，从血肉中抬起头，依然是老人那张慈祥的脸，满面泪痕，口齿血红。
老人的瞳孔急剧收缩，细长的刀身眨眼间便来到它面前，仅是刀尖透出的锋芒便刺得它眉心生疼。
花费了千分之一秒的时间去思考能否接下这一刀，怪物倏地收回漆黑液体组成的身体，尽数收归老人的肩后，只留下个头颅躲在后面。
“杀了我！”
它厉声尖叫。
“也杀了她！”
头颅操控老人扬起脑袋，露出还跳动着的脖颈，嚣张又得意，笃定了这把刀不敢落下来。
“就让我教教你，”从弥漫着水汽的刀光后，林春池脸上的墨镜不知何时甩落，露出一双猩红的眸子，“什么是人性。”
长刀在老人耳侧划过，绞碎了一簇银发，毫不做停地砍向那枚漆黑的头颅。
“你疯了？！”
头颅下得细管骤然拉长，险而又险地躲过这一刀，随即便指挥着老人的躯体左避右闪。
刚刚还艰难地在它触手下寻求近身机会的女人，现在像是变了个人，深深的黑纹从她衣领处蔓延而上，停在下颚，停在眉梢，宛若一簇簇燃烧在白娟上的火苗。
明明是一张极美的人类面孔，此时却严寒诡异，形状漂亮的双眼布满血丝，映衬出点点血光，倒更像个满怀悲怨的厉鬼。
头颅不敢多看，只顾着躲这一下比一下刁钻的刀锋，眼下这柄长刀带给它的压力成倍增长，说是这女人突然之间打通任督二脉也不为过。
“人或有真善美的品质，难道不值得自豪么？凭什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虚伪的救世主？”
眼花缭乱的刀光下，是怒极反笑的林春池，她声音抖得厉害，却仍在说话，仿佛唯有此方可泄心头之恨。
“我教你，这便是人类和你这种怪物的区别。”
头颅速度很快，可归藏刀更快，一人一怪物交手的频率之迅猛，竟是让阿彩找不到加入进去的时机。
只能听见林春池那一声比一声轻的话语，她紧张地攥住剔骨刀，看着局势扭转了，但林春池的身体不知还能撑多久。
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那个实力真正深不可测的师文。
若是她在就好了，这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
“你不是识种却能借助人体说话，不是普通鬼怪却需要吞食人肉，不惜以破坏寄主身体的方式强行融入，如果我猜的没错...”
林春池似是感觉不到愈发灼热的脸颊，越是这种不能出一毫差错的时候，她头脑却越冷静，长刀一招一式稳若泰山，直逼那颗头颅。
“你不是什么世间独特的存在，或许只是一个...进化失败的识种？”
头颅快速避闪的动作微微一滞，这微不足道地一停，在迅疾的刀光下便显得格外漫长。
长刀奔啸而来，不给它任何弥补的机会，只因一个微小的失误，头颅便落入了下风，心神慌乱的时候，便是定输赢的时候。
“你是不是真的要杀了这个老人？”
它开始采用攻心计，只要能拖延出一点点时间就好。
“作恶便要接受惩罚，你也没学过么？”林春池瞧出它的路数，刀锋愈发咄咄。
“你受你的罚，我救我的人，又何须拘泥于你这个怪物设定的框架内左右为难？”
“你到底在说什么？！”
头颅躲闪的动作不断出错，它已经没精力跟上这女人的思路去寻找破绽，焦躁和恐惧令它失去了冷静。
“我不是在教你么？”林春池脆喝一声，刀光小心避开老人的身体，锋芒里那开山断水的气势却丝毫不减。
“听不懂不会学么？”
头颅疲累了，它冒出不合时宜地想法。
学？
学什么？
学规矩，还是学人性？
这一次，林春池的刀没有再给机会，阴动不要命的灌进刀内，极光掠影般轻盈，又如千钧齐发般厚重——
一刀定乾坤！
漆黑头颅被长刀贯穿，死死钉在地上，再也无法操控的身体，面朝林春池的方向，瘫然跪倒。
它用仅剩的力气操控老人双眼向上看去，只见那女人周身鬼气森森，胸膛起伏不定，脸颊的黑纹好似在它视线里燃烧起来，刺得它灼痛不已。
她单手握长刀，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旋即那张苍白的脸上便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朱唇轻启，只听她说：
“这些，你给我跪着好好学。”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跪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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