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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他死不足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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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蝉嗡嗡作响,已是二更天。
即便关着门,也还是能看到屋内透出的微弱亮光。
祝一锦躺在床上,看着听云玉其中的消息。
每划过一条,她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所见之处,全是为姬卿云开脱的话语。
越看越心烦,索性撤去灵力,将听云玉甩到一边。
她回想起白天父亲和她说的话:
“锦儿,为父记得你的修为停在元婴一重已经整整半年有余,为何迟迟不见突破?”
“圣女的修为已至元婴五重,如今在年轻一辈里,几乎已经没有敌手,为父的意思,你可懂?”
“如今你在门内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再不突破,怕是没有资格参加今年的宗门大比。”
“你弟弟一池昨日说有突破金丹大圆满的趋势,看来悟性比你更胜一筹。”
每次一见到她口中问的全是修为,却从来不过问她在拼命修炼的过程中有多苦。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恭敬又谦卑地看着上座的男人,道: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勤加修炼。”
这句话,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年,五年、十年,或许更久。
她好像已经逐渐麻木了。
很久之前,她依稀记得还能在父亲眼中看到不甚明显的慈爱和关心,又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她不记得了。
原以为,姬卿云死了,她可以解脱了。
但,世事弄人。
夜凉如水,屋内的少女将头紧紧埋进枕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翌日。
昨夜姬卿云练剑一夜未睡,直到天将明,才眯了一会,谁知一大早就被屋外喧闹的声音吵醒。
她简单快速地洗漱好,一把打开原主的柜子。
柜子里衣服倒是不少,各种款式、各种花色都有,用料也颇为讲究。
可是,一柜子全是白色,整得跟出殡似的。
昨天那件红衣,还是她无意在院子的晾衣杆上看见的,也不知是谁的,院子就她一个人住,看着还合心意就穿上了。
算了,先凑合着穿,等有机会再去买些新衣裳。
刚出院子,在路上就看见一堆人往一个方向跑。
姬卿云有些疑惑,随手拉住一个小弟子问发生了什么事。
被拉住的小弟子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道:“听说霓凰岛的岛主来了,还有其座下首席大弟子,大家都是去看热闹的。“
说完就一溜烟撒腿跑了。
霓凰岛?想了半天没什么印象,唯一有印象的是其中的萧鹤。
少年英才,不仅剑术一流,也擅长符篆一术。
本来萧鹤此人温润谦恭、洁身自好,脾气也是极好的,在修真界口碑甚好。
可耐不住有苏木,自从去年那事发生以后,萧鹤每每见到苏木都没甚好脸色。
说来也能理解,堂堂首席弟子被人造谣有龙阳之好,还半夜爬床,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而苏木此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而每次见到萧鹤还热情非常。
等姬卿云到议事大厅的时候,发现掌门媵和、二长老容光、三长老祝昭山、还有五长老栾席都在。
几人神情并不像有贵客而来的喜悦,整个场面反而透出一股肃杀。
坐在媵和右手边第一个下位的是霓凰岛现任岛主代梦,只见她肤色莹白、身段丰盈,因着修炼有道,年近半百容貌却仍似双十少女。
身为六大门派中唯一一名女掌门,实力和手段自是不容小觑。
她坐在那里,面色平常,周围却释放出逼人的气势。
她的旁边端坐的便是声名远扬的萧鹤。
此人身穿霓凰岛门服,月牙底色的衣裳上绣有鎏金的红色暗纹,再观他相貌俊朗清逸,眉目之间隐隐有凛然正气,确实不凡。
在弟子席上,除却已经打过照面的祝一锦、苏木两人,还坐着一人。
这人面生得紧,在一片肃杀之中,却自有悠然自得之气,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在椅子上随意躺着。
他相貌周正,眼尾轻微上挑,这般姿态,是她自从入门没打过几回照面的大师兄。
也是媵和座下首席大弟子,蝉联宗门大比三年的人。
说是见得少是因为,此人自从五年前入世,便极少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了。
姬卿云不急不忙从众人的视线中走过,面色无波坐在了她的专属席位上。
北灵宗的弟子已经从她诈尸的事实中缓过神来,可是霓凰岛的弟子们亲眼见到她面色红润、神清气爽地走进殿中,皆是一惊。
她一坐下,见着中央站着一个人。
最上位的媵和扫了她一眼,面色凝重朝着殿中的人问道:
“江移,岛主所说是否属实?”
殿下的少年脊背笔直,神色沉静,说出的话却让代梦脸色“咻”地一沉。
“属实。”
平常人遇到这种掉脑袋的事,只要没有确凿证据,基本是不会承认的。
可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承认了,该说他敢作敢当还是愚蠢呢。
姬卿云没出声,打算接下来看江移这厮怎么应对。
大殿里的气氛愈加严肃,代梦眉头紧拧,染了丹蔻的指甲敲击着椅子扶手。
她还没说话,一边的霓凰岛长老抢先开口了。
他一直敬重媵和,但自家孙子无端被杀,能忍到现在已是极端不易。
自认是非分明,可眼下,眼见一群人像个乌龟似的不吭声,他受不了了。
何正察朝着媵和的方向拱了拱手,压制着汹涌怒气,道,“既然他已经承认,还请掌门允许我等将凶手带回岛处罚。”
凶手?什么凶手。
姬卿云一头雾水,难道这厮在她来之前干了什么勾当。
媵和神色不变,用余光扫了扫五长老栾席。
自己的徒弟都快被人带走处罚,用脚想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他还稳如泰山。
他眼神落到座下少年身上,见他不见一丝慌乱,神情坦然。
开口,“虽说这弟子犯下此等重罪,按理来说理应交由霓凰岛处罚,可若是普通弟子便罢了,这是五长老的亲传弟子,还是问问五长老的意见吧。”
五长老栾席微微朝着何正察歉意地拱了拱手,这才对着江移一声怒喝:
“孽徒,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姬卿云看向五长老的方向,发现他虽表面怒不可遏,可眼里却一片平和。
这就有意思了,这五长老栾席看似铁面无情,实则是在给予江移解释的机会。
见着媵和踢皮球的行为,何正察心下更怒,他不闹事是他的修养,可不是说他是任人搓扁的软柿子。
大手一挥,一道灵力朝着江移的膝盖击去。
“够了,我的弟子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栾席声音冷厉,抬手击散了那道灵力。
虽已击散大半,可毕竟是大乘期的大能,余下的灵力依然让江移身体一颤。
真是个蠢货啊!这种时候怎么不躲开呢?
姬卿云忍不住暗骂一声,这又不是当初冷兵器的时代,这些看不见实质的灵力是要人命的。
刚刚的发力牵动了体内的寒毒,栾席轻咳一声,面色更加苍白,再看向何正察时已满目寒霜。
“方才长老说的都是一面之词,不如你们听听我这徒弟怎么说。”
明眼人见他已动了怒,这已经入夏了,他的身上还披着一块狐裘。
殿下江移从储物戒指拿出一块留影石,捏了个诀,手指轻轻划过,一段影像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片竹林之中,有一座竹屋,屋内不时有咳嗽声响起,烟囱吐出缕缕炊烟。
屋内的女子看起来约莫三十上下,肤色极白,弱不禁风,但却生得极美。
一双秋瞳盈盈泛泪,眉宇间似有愁色。
这时屋外却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绿豆眼、扁嘴,与之截然相反地却是穿着一身锦衣华服,将他衬得更为可笑。
这正是何正察的孙子何祥文。
榻上的女人一见那男子,脸色瞬间灰白,眼神中透露着惊恐。
何正祥手一挥,榻上的女人本欲张口呼救,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她挣扎着想逃跑,却被何祥文一把扑倒在床上。
他狞笑着,将女人的衣襟撕开,露出里面细腻莹白的肌肤。
在这时,江移手一挥,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不见。
大殿里寂静得可怕,自看到女人的那一刻真相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并不像何正察所说,江移平白无故杀了自己的孙子,而是他意图侵犯女人。
而那个女人大家都认识。
“前任霓凰岛岛主的妹妹,左姬夫人。”
苏木见身边的姬卿云神色疑惑,好心为她解惑。
难怪她一眼扫过去,不光是何正察的神情一下子就变得羞愧,还有代梦也一脸古怪。
众所周知,左姬夫人前几个月才去世,那这段影像说明她生前很可能受过侮辱。
江移将留影石收入储物戒指中,姬卿云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蚀骨恨意。
他再次抬头时,声音如冻成冰的刀子:
“左姬夫人有恩于我,而何祥文——”
“死、不、足、惜。”
即便不愿承认,可事实已经清清楚楚。
何正察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双手微微颤抖,没再多说一句。
本以为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栾席却突然开口了:
“不知何长老的孙子尸骨是否尚在,本座想借来练练手。”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