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赋》泪·红颜

7、魑魅传说（上）

　　当朝淮阳王，名为萧子淮。此时，正于瞿阳王府中暂住。

　　萧翊杨带着语华，简略将东西收拾了，趁着夜色悄悄出得城去。马车行了大半个夜晚，瞿阳王府便到。

　　走进了王府中的东厢房，语华径直跳上床榻，手中抱了瓷枕，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枕上的花纹。

　　“语华，怎么样，身体还吃得消吗？”萧翊杨随她进来，端端正正地坐上一边的主位：“瞿阳王喜好奢靡，这王府建的却也极大，我们几个暂住，大约也足够了。”

　　“那就好！”语华趴在榻上，夸张地喘了一口气：“只要看不到皇帝，就什么都好！”

　　“算了，我先离开，语华——”萧翊杨犹豫片刻，心中万千事情，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默默的掀了门帘，将语华一人留在屋内。出了卧房门，他轻轻击掌，很快便有两个身穿黑衣的人轻飘飘落在地面，微曲了身子向他行礼致意。

　　“青龙，白虎，你们两人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全，还有——如果她踏出房门，立刻向我汇报，记住了吗？”萧翊杨想了一下，声音冷定的说了一句：“现在父亲和秦刺史正在商议的事情，暂时还不能让她知道。”

　　“是，王爷。”两人立即躬身行礼，接下来，足尖一点，便如两条黑色的闪电一般，急速失踪在萧翊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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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翊杨和王语华两个孩子趁夜离去的消息在第二天便被皇上知晓。

　　萧翊杨在朝廷中的地位颇为尴尬，名为王爷，实为人质。这也是始帝建朝时为控制兄弟相争而设下的法门——十二州中每有新王嗣位，便必定要将长子送至帝都婉城为质，只为在将来可能的天下大乱之中，自己的后代子孙能有一份足以要挟的筹码。

　　于是，不出所料的，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将随王府上下满门抄斩，并遣使前往瞿阳，捉拿随王与王妃。

　　不曾想抄家的军士来到随王府之后便目瞪口呆——王府中空空荡荡，并无一人，仿佛所有的下人全部在同一刻人间蒸发了一般。皇帝发了一大通脾气之后，便斩了所有前去抄家的士兵，一时间婉城中民怨载道，人人自危。

　　大开杀戒之后，萧翊寰依旧不解气，便捉拿了太尉王俭。不曾想治罪圣旨未曾颁下，三部九卿的所有官员便联名上了书，为救王俭性命以死相逼，萧翊寰惩治数人后，众人依旧固执不改。自此无法后，萧翊寰只好将王俭从死牢中放出，甚至恢复了他太尉的职位。

　　一件被婉城百姓传的沸沸扬扬的拼死上谏，只用了不到五天的时间便全部结束。所有的事情，看似全部解决。只可惜，所有人都忽视了一件极为重要的问题——皇帝派到瞿阳州的使臣，竟无一人回皇宫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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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阳王府，春暖阁。

　　时候正是正月，天气颇冷，语华却还是披上外褂，静静走出了自己的卧房。

　　“王妃，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快，把这个手炉带上！”房里，新来的小丫环银缨有些担忧地随她跑出。

　　语华有些无奈的回头看看，一张小嘴儿撅的老高。自从她被关在这里之后，一边被萧翊杨冷落，生活颇为无聊，一边还要忍受这小丫环的鼓噪。

　　随王府的生活宁静安详，是以她也过惯了安静读书的清静日子，猛然间换了环境，她自是异常的不习惯。

　　“银缨姐姐，放心吧，我只是觉得有点闷，出去走一走。”她眨眨眼，嘴角扯出一丝大大的讨好笑容。

　　银缨看她一笑，不知怎的，竟是微微一愣。那一丝笑容端的灿烂，仿佛在这寒冷冬天之内，一株刚刚结了骨朵儿的白梅花，娇娇嫩嫩，却偏偏有种凌风不屈的气势。

　　“银缨姐姐，我先出去了，等一会儿就回来！”语华见她有些怔愣的模样，便嘻嘻的笑出声来，一个出溜，人便已身处门外。

　　银缨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看着手中的手炉，有些懊恼的顿了顿足——别家的孩子都是读惯了《女诫》，《列女传》的，可自家的这位小王妃却嬉笑怒骂，聪明可人，丝毫没有书中那些烈女节妇的模样。她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摊上这么一个慧黠难管的小主子，也就只能大摇其头，只剩下叹息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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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卧房之外，是一座小花园，花园中间，一座小小的秋千，白杨木的秋千板随风摇晃，在夕阳橙红色的余晖之中化作一道深黑剪影，衬了远方的一带斜山，隐约间竟是让她有了一丝莫名的孤寂与凄楚。

　　掀帘，出门。

　　语华静静坐到了秋千上。她的腿太短，够不到地面，她便只是这样坐着，侧倚着秋千绳，也不摇动，默默然的听风吹过的声音。

　　这几日萧翊杨没有来过，祖父身在婉城，有绿意姑姑照料着，定是安好。

　　整座王府之中，竟没有一个人真正来看过她。

　　语华有些烦闷的摇晃着小腿，看着日头一点点在山间隐去，最后一丝橙红色的晚霞，也被远处的千重山峦悄然环抱。

　　“语华，又在生闷气啊……对不起，这几日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忙的脱不开身。”不知是否是心有灵犀，语华的喃喃声音方才低落，萧翊杨有些抱歉的音调便悄然传了过来，与此同时，语华亦感到身后一股柔和的推力，轻轻将秋千摇动起来。

　　“翊杨哥哥，你——还是会管我的啊！”她心中一喜，连日来的惆怅与苦闷总算找到了出口，抱着萧翊杨的手臂，音调中竟也带了一丝哽咽。

　　“好了好了，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过几天你可就是——”萧翊杨颇有些责怪的为她理着衣襟，话说到半句，却突然有些忌讳似的，讪讪的住了口。

　　“就是什么啊？”语华抓住他未说完的句子，歪着头，用力的扯着他的衣襟，看这架势，大约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了。

　　“没什么的——语华，我向你保证，最多三天，我就来接你。”萧翊杨笑了一笑，轻轻将语华的小身子抱在怀中：“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王妃啊，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只是责任吗？”语华悄声问道：“我听见了，在成亲的那一天——”

　　“说什么呢，能多保护你一些，我便做，为了保住你的性命，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方法了——”萧翊杨沉默着紧紧抱住她，将下巴支在她瘦削的肩膀上：“语华，你以后不要怪我，行吗？”

　　语华莫名奇妙的捅了捅萧翊杨的后背，奇怪道：“翊杨哥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你究竟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啊？”

　　“没——没什么！”萧翊杨颇为尴尬的笑了一笑，有意无意的向身后看了几眼：“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实在对不起——”

　　语华歪着头，看他片刻，也便不再说什么，软下身子任由他抱着。

　　脖颈后突然滴落一丝凉意，她全身一个激灵，伸手向后一摸。

　　“翊杨哥哥，你哭了？”她忙不迭的推推萧翊杨，心中有些担忧。

　　“没什么——只是被沙石迷了眼。”萧翊杨尴尬的笑了一笑，那样的笑容看在语华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翊杨哥哥，你真的没事吗？看你的样子——”语华缩在萧翊杨的怀里，怯怯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萧翊杨却似猛然惊醒一般，忙不迭的擦干了眼泪，匆匆松开语华的身子站了起来：“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语华没有多加阻止，只是呆呆地坐在秋千板上，默默然地呆怔了好久。

　　好像——自己身边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这改变并未给她带来多少新奇，相反，她只要一想到萧翊杨古怪的神情，心中便无端端的多了几分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