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329、第五章 蜻 (1)

　　白羽乘在鹭背上横越雾海，愈往深处蛋白色浓雾不断大幅度地流动，直至到碰触无形障壁难以前进后，如海波流卷冲溅而起。

　　一直以来弥漫在公民区的雾海出现鲜明界线，这些浓雾一接触某段空域即往后方及两侧回流，至于更前方的雾色则像是积云般浓稠不动，隐约散发珍珠色的光晕。

　　眼前充满阴影闪光的白雾因应鹭的出现又凝聚出少女形体，自雾海中挺身牵连出无数发亮银丝，彷佛满天星光凝聚而成的透明闪烁精灵，那精灵停驻于鹭的前方，巨大却完整地现身，如神之降临。

　　鹭保持长翼微张状态就此飘浮，这处空域看似波涛汹涌，上下湍流的雾浪竟也毫不受大鸟飞行影响被排开。

　　浓郁到了极致的自然力，狂暴怒吼着几乎要从无形中分离出生命般的萌动，以往白羽虽然也能捕捉精灵元素的流向，但那却是水洼与暴风大洋的差异，尽管有鹭的保护，他还是觉得精神快被摇碎了。

　　那道身影仅有轮廓，悠闲地置身于自然力洪流之中，即使见到鹭的侵入亦只是展臂欢迎。

　　『水之王，别来无恙？』

　　少女尽管不再是血肉之躯，傲慢程度却有增无减，表情隐约见她在笑，精灵王的笑容却是无声地湮散。

　　电光石火间，一波大雾顺着长发延伸的弧度淹过白羽，他低头避开，再一张眼对方已近在吐息之间。

　　重瞳子，弦月一笑，那张依旧熟悉的脸，有着更多陌生威严。

　　水之精灵王广寒捧住白羽冰冷的脸颊，笑吟吟地凝视着进入她领域的人类少年。

　　「小鹭鹭，虽然欢迎你来找我玩，可没要你带麻烦的伴手礼来啊！」

　　「广寒！」白羽惊醒过来双方还贴着额头，伸手要推开她，却只感受到掌下抵抗性的磁力，毫无实物触感，难道这才是水之精灵王最原本的模样？

　　「怎么？看呆了吗？少年。」广寒往后小幅退开，用她发光透明的手对白羽东摸西摸，彷佛要鉴定这段时间内白羽到底哪里改变了。

　　广寒不太满意地摇头。

　　「妳怎么会在这？这片怪雾是妳的杰作？」精灵王，不是馆长？

　　抢回衣襟拉好，白羽狼狈地追问。

　　广寒的现身让白羽原先的设想一团乱，但这片混乱原始环境的白雾，只有广寒拥有如此庞大的影响力，她看似有所图谋，不像偶然出现再以异常气候戏耍人类。

　　广寒无辜地摊摊小手，然后指向那条径渭分明的云涌界线。

　　「一半一半，这边以外是我，以内是圣区世那死鬼的结界。」

　　「这是『协会』的决策吗？」白羽紧急回想一切可能关联。

　　馆长可以算是协会的人吧？但是他们却是以艾杰利为名目在活动，白羽以为这两者之间应该不太一样？

　　「协会不是只处理动摇世界平衡的大事件？就算这次恐怖攻击确实严重，难道馆长出马还不够吗？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前面应该就是关键现场了，具象的灾难所在，竟不见政府势力或御术师设法阻止，取而代之的是超自然的浓雾，以及被浓雾所遮蔽，此刻终于出现在白羽眼前的恒定云垒。

　　但他只能看到云垒边缘，底下才是真正的第九公民区，如此严密地遮蔽着真相。

　　即便是传言中到中央星城执行任务的馆长，也没有就在附近的感觉，除了意外发现停留在现场的广寒，到处只见雾气淌流。

　　白羽知道广寒会现身在人烟密集处，最有可能的理由，就在于她与一个代号「协会」的神秘势力有所关联，而「协会」与艾杰利学园的渊源又幽深难解，这点从广寒和馆长交情不浅便可推敲。

　　来中央星城的不是馆长吗？为何精灵王会出现在这里？

　　广寒数度提及的仇敌圣区世也来了，原本这两个协会成员视对方为寇雠，现在却合作造成中央星城谜样的雾海现象，除了广寒和圣区世都是为了协会相关的任务才出现，白羽想不出更好的解释。

　　广寒瘫痪了中央星城敏感先进的科技探测，更张开浓雾掩盖周遭居民的眼，浓雾中心的异常静止空间，她不与死仇圣区世战斗，却做出形同掩护的举止，更让白羽肯定同样阴暗厚实的云垒之后，存在着可怕的真相。

　　「我们想做什么？我们……一开始就没有所谓的『我们』可言。」雾气淹没广寒腰间，她趴卧于变动不拘的云层上，朝白羽吹去一口冰冷气息。

　　「总觉得这次在不适当的时间地点会面了呢！」可恶的鹭，果然是为了扯平上回让祂收尾的麻烦。

　　「白羽，你不但没有变强，反而有点不堪打击，见识过什么不该碰触的事物，因此付出代价了吗？这次，你又好奇追下去不怕更后悔？」

　　直白而尖锐的言词，白羽努力咽下喉咙里的硬块，广寒却在他发声前自行回答。

　　「算了，浪费时间听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有损我的美貌。」

　　「广寒！妳别扯开话题，妳身后结界还在，表示事情尚未解决对吧？」

　　白羽不比在天禽寒湖那时从容，过去是广寒主动找上他，白羽仅能被动跟着精灵王的步调走，现在他有他的坚持，广寒的出现无疑证实他最不愿去猜测的可能。

　　精灵王身后大半是第九公民区及其交界部分，白羽原本打算找到翔云道馆确认玄宗与李晴的安危，现在这点目的也触礁了，舞台已经被准备好，只等着有能力推动剧情的役者粉妆登场。

　　广寒转过身去，逐渐没入雾海中。

　　『怎么了？妳不是很喜欢这个人类吗？纯粹看守任务有个伴也好。』鹭咧喙，清鸣似笑。

　　『说到底你也只是来看好戏的，不好意思，这边的座位视野不佳呢！』广寒阴着眉眼，将波动洒向四方，继续控制着雾海。

　　『不要紧，我倒是看得很清楚，那个即将诞生的新成员还有妳的老相好……』

　　鹭闪过骤然崩裂冲来的巨流，却将白羽送得离广寒更近，彷佛将少年作为献给神祇的祭品。

　　『既然他是被妳选择的，那么多少也能说是特别吧！稍微别欺负过头了。』

　　『鹭，什么时候你的鸡婆变成宇宙等级？』

　　精灵王本来已经打算把白羽拒绝出她的领域了，现在可不是陪小孩子玩耍的时机。

　　鹭的大眼流光闪动，映入广寒若有似无的形体。

　　『自从被妳吵醒以后。带走他，我也好专心观赏这场妖魔诞生的好戏，反正没多少差别不是吗？一个小小的人类。』

　　「广寒！我想知道真相！拜托妳──」白羽也在这时插话，他虽听不见广寒和鹭的精神对答，却知道广寒的意愿关系着他的去留。

　　「不是说过了吗？就算现在的你还不明白，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后悔』的意义不一样。」精灵王搔着脸颊无奈地说。

　　「那就让将来的我去烦恼好了！」白羽怒吼。

　　精灵王唇角泛起一抹淡得无法察觉的笑意，又再度飘近白羽道：「话说在前头，结界已经完成，连魂魄都无法渗透圣区世的结界，因为我们要抓的本来就是某种精神体。为了不破坏协会的任务，我也不能用力量介入圣区世的结界，但是我可以让你看见我所看见的。」

　　广寒并不期待白羽理解他们造成的特殊现象，因为这不只是物理法则，或许说这是比法则还要单纯，一切万象的基础，虚实之间的张力，而她将要使用这股力量监视圣区世是否踰越界线，或者只是单纯执行协会的任务。

　　「既然你打算后悔也无所谓的话，与我结合，实现你的愿望吧！」

　　旋身，广寒瞬间逼近白羽挑起他下巴，紫色重瞳灿若堇花之露，白羽不懂精灵王的真心，但她的表情却是深刻于印象中的玩世不恭。

　　「你确定要跟着我来？进入中央星城第九公民区的『实境』里？」

　　广寒没有解释，但是透过她释放给白羽的讯息，精灵王已经警告了她的邀约是未知且危险的挑战。

　　「是。」

　　白羽在剎那间放空了感觉，无忧亦无惧，说出回答后，发现他的执着竟如此单纯。

　　广寒微笑，电光石火地吻上白羽，并穿透了他。

　　终于反应过来的白羽，发现他的身体正跪坐于鹭背上，转眼任雾气吞没，已经感觉不出广寒的存在感，视野却被动地看向某方。身体似乎消失了，只有某种怪异的轻盈感。

　　底下的城市景象时远时近，白羽像是拥有一个无死角的神奇镜头，凭借着广寒洞澈万物的神明之眼，从远方的边界到建筑物的任一角落无所不见，但是白羽只能被动地接受广寒的视觉选择，风景在他眼中毫无逻辑地跳跃。

　　「如何，用精灵王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感觉？」

　　白羽听见广寒有些低沉的嗓音荡回于胸中，他开口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是个哑巴，现在的他所能做的一切，仅有看与想。

　　在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白羽」这个个体的存在被压缩在濒临消灭的前一瞬，他像是失去心脏的幽灵。

　　精灵王踏足于静止世界中，穿过死寂白雾，以虚幻梦影轻巧地滑向结界中心。

　　可爱的人类之子，你注定要为了抉择而痛苦。

　　纵使张开双眼，除了无法改变的真实以外，不会得到其他有价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