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行《山河令》》山谷星辰

5、雪山

　　羊皮地图上显示，武库位于天山山脉的托木尔峰半山腰。托木尔峰海拔超过七千米，常年冰雪不化，是天山的最高峰。

　　老温按图索骥，两日两夜就赶到了托木尔峰的山脚下。巍巍雪山如同巨人一样傲视着茫茫原野，雪峰顶端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老温环顾四周，除了破碎的砾石，就是如刀锋一样密密匝匝排列在一起的冰川，目之所及，天地间只有苍凉的黑白两色。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凛冽的寒风卷起碎冰，打在老温脸上，划出一道道细口子。

　　老温心中一酸，泪流了下来：“阿絮，你冷吗？”

　　你在四季花开的地方长大，这里如此险恶寒冷，你受得了吗？

　　五年来，老温无数次想来雪山寻找阿絮的遗体，哪怕找不到，但只要能离阿絮近一些，空荡荡的心里也能多少有点依凭。但他还是拼命忍住了，他知道，只要到了雪山，他断然不肯再留阿絮一人。

　　“阿絮，对不起！我来迟了”。老温默默念着，沿着山坡走到山腰的位置，绕着雪山仔细搜寻。

　　在四季山庄的日子里，他根本不敢去想阿絮，只要一想到阿絮命丧雪山，整个身体就如同掉进冰封的寒潭，不断下坠，下坠，不能呼吸，无力挣扎，只想永沉潭底，长睡不醒。

　　多少个夜里，他无力地躺在地上，浑身蜷缩成一团，以对抗无边的孤独和寒冷，每次心痛到即将疯癫的时候，他就拼命以拳锤胸，将阿絮在心底砸得更深一些，以换得灵台片刻清明。

　　成岭年少，众弟子武功尚浅，四季山庄虽然重建，但百废待兴。这个时候，他如何能疯呢？

　　在鬼谷任谷主的那些年，他只需杀戮和立威，根本无需在意手下的死活，更恨不得将那万恶的鬼谷付之一炬。而一朝做人，他就成为了被众多弟子倚赖的二庄主，重任在肩，再没有随性而为的资格。多年的恣意任性，终究落下死不得又疯不得的报应。

　　如今离阿絮越近，那些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思念，那些不能想、不敢想的眷恋和悲伤，就如同决堤的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将他淹没，令他疯狂。

　　七爷告诉他，阿絮点燃的炸药引发了巨大的雪崩和山体滑坡，武库早就被彻底掩埋，阿絮更是不见踪影。但他还是不死心，心头总存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双手刨开一个又一个的雪堆，一遍又一遍呼唤着阿絮的名字。他多想能找到在冰雪中睡着的阿絮，与他相拥着长眠在这雪山之上啊！

　　老温就这样在雪山上找了七天，吃完了所有的干粮。他食雪饮冰又找了七天，还是一无所获。力气一点点流失殆尽，老温自知已是强弩之末，心道：“罢了，虽然找不到阿絮，但我总是能死得离他近一些。等转世投胎时，也好找到他吧。”

　　这时已近黄昏，老温伫立的地方已是一片阴暗，而雪峰处则被夕阳映照得金光灿烂。那日照金山的美景让老温目眩神驰。他提起最后一点力气，施展出“仙人挂画”的轻功，向峰顶攀去。

　　老温在靑崖山时，经常练习攀爬之术，身手矫健堪比猿猱，但雪山越往上爬，越是岩壁陡峭，积冰厚重，好几次失手打滑，堪堪又用脚勾住岩壁上的石块，再次纵跃而起。

　　一个时辰后，老温终于追上了雪山上的阳光。他找了一块凸起的岩石，盘腿坐下，仰着脸，眯起眼睛，感受阳光的温度，心头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他想起初见阿絮时，阿絮一身乞丐装、躺在桥头晒太阳的慵懒；想起他对阿絮百般纠缠，阿絮无可奈何的白眼；想起叶白衣要杀他之时，阿絮拼死相护的情义；想起他坠崖时，阿絮扑向他的微笑，渐渐地，老温脸上浮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念阿絮了，一时间，他仿佛又回到了有阿絮的四季山庄，桃花逐水，莺飞柳长。月下对酒，红烛成双。

　　当最后一点阳光消失在了雪山之巅，夜幕来临时，气温骤降，狂风呼啸，卷起雪雾打在老温的脸上、身上，老温似是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突然，雪峰再也承受不住肆虐的狂风，最高处一大块积雪轰然坍塌，顺着山体急速滚落，引发四周的雪块一起坠落，一时间，扯地连天的雪块如千军万马一般呼啸而下。老温恍惚间听得身后轰隆隆巨响，一大块冰正中后脑，把他砸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