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汤》香蕉超人

3、第 3 章

　　唐虞回国已经三个月了，在国外待了五六年。今年老唐总身体不好，陆珍珠女士强烈要求他回国，宣称再不回来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
　　唐虞察觉到母亲背后不肯示人的想念，想着在外也浪荡了这么些年，该回去尽尽做儿子的义务了。

　　刚接手公司，国内国外的情况大不一样，小唐总连轴转了两个月，好不容易才将公司事务全盘理顺。
　　罗布电话下通牒来了：“糖醋鱼，晚上吃饭别忘了啊。哥几个就等你忙空，今晚，请务必要出席，不然兄弟没得做。”
　　他这个发小三个月前就在盘算接风宴，结果一直没吃成。
　　唐虞放下手中的钢笔：“地点。”
　　“知道你的臭毛病，我专门选在城东新开的雒城会馆，地道云南菜，厨师的手艺那是一绝，包管您满意。”

　　外面人不知道，发小心里门清，这位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唐总背地里是一个极其严重挑食症患者。
　　具体表现在没有哪一样东西完全不吃，但是看起来不怎么样的不动筷，闻起来不满意的不入口，哪怕入口了不合口味也绝不再尝第二口。在国外只吃固定几家餐厅，饭点专门有人做好了送上门。
　　曾经有一次同行请客，那一餐唐虞面色如常和旁人交际，全程只喝了水。

　　对于这种宁愿忍饥挨饿，也绝不向难吃东西低头的精神令罗布敬佩不已。他经常担心某天新闻报道唐氏集团太子饿死在自己八百平米的样板房里。
　　不过令人罗布不解的是唐虞本人也根本不会下厨。曾经他好奇打听过一回，你这么挑剔，就没想过自己做。唐虞回答得理直气壮，我自己做的我也不吃，堵得罗布哑口无言。

　　今晚的饭局只邀请了几个亲近朋友，不过罗布还是点了一大桌的菜，看上去唐虞挺喜欢的这家会馆厨子的手艺，至少没像前几次每样菜尝过一口就不动筷了。一时间宾主尽欢，饭毕两人边出门还聊了些近日来的趣事。
　　唐虞一抬眼看见公司的下属杨琮，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
　　杨琮上前打招呼，那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在水池边来来回回缓慢踱着步子。可能是和朋友一起吃饭，穿着打扮很随意，碎发搭在额头，脊背挺得很直，低头时光滑的脖颈弯出一点弧度，肩线显得更加端正。

　　唐虞多看了几眼。

　　他不合时宜地想到，这样的人应该会有很多女孩搭讪，又在心里觉得为这个无聊的想法觉得好笑。
　　可能是感受到有人在注视自己，那边那人冲唐虞笑了笑。
　　红鲤鱼摆尾的幅度稍稍大了一点，在池子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池水荡起一圈圈波纹，撞上池壁。
　　唐虞心头一动，假装自然地转回目光。
　　回去路上，唐虞想到刚刚喝的莲子羹。

　　又忙完一周，陶姜路过超市，看到鲫鱼很新鲜，索性挑了两条回去熬汤喝。
　　处理好的鲫鱼肚里放进姜葱蒜腌半小时，油下锅盖住锅底即可，油温够了，把鱼放进去。一阵热气扑上来，锅里传来滋滋滋滋的油珠爆开声，厨房里顿时油烟四起。陶姜不慌不忙，轻轻晃动鱼避免粘锅。等到鲫鱼两面都煎成诱人的金黄色后，拿出提前洗好的砂锅，把鱼放进去，再熟练地加水、料酒、姜葱蒜，大火熬沸，小火煮至汤色变白，然后加入切块的豆腐，等这一锅汤慢慢炖出味。

　　陶姜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做饭。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帮院长夫人洗菜，切菜，大一点开始学着做一些最简单的样式，有时候看书或者做别的错过吃饭时间，孤儿院阿姨没有留饭，陶姜就自己从厨房柜子里翻出面条。后来工作不得不自己带饭，才开始真正研究起来。偶尔在外面吃味道好的菜，也会买原材料自己回来琢磨。
　　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也不好出门交际应酬，同事们都笑他是个小老头。
　　站在厨房里切菜洗碗是他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刻，有时候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或是气极，也会用做饭让自己平静下来。
　　做饭是爱好消遣也是思考反省。和食物打交道简单直接，不同的烹饪方式有不同的味道，柴米油盐酱醋茶随机组合总能得出生活本味。
　　哪怕下班再累他也会给自己做碗面条卧上一颗温泉蛋。
　　他经常想要是连一日三餐都敷衍，那人生可就太无趣了。所以他心甘情愿地在厨房里花上大把时间，换给食物下肚时传来的那一时半刻的暖意和愉悦。

　　他耐心地守着砂锅，望着热气出神。
　　手机突然响了，杨琮打来说临时加班让他帮忙去趟家喂豆奶。
　　豆奶是杨琮去年养的猫，娇贵得不得了，只吃进口猫粮，一天不吃就挠沙发挠床。

　　杨琮家离陶姜住的地方不远，陶姜应下来顺口问了一句吃饭了吗。那头说哪来的美国时间啊，没说两句又着急挂了电话。
　　陶姜心下一笑，真够忙的。
　　想着杨琮还在饿着肚子加班，吃饭的时候他特地留了两条鱼温在锅里，打算去喂猫时顺便送去杨琮公司。

　　他把车停在杨琮公司楼下，给杨琮发消息说熬了汤放在前台。
　　刚发出就收到回复：“哥！恩人！大恩人！”
　　这头杨琮美滋滋地拎汤上楼，同事正在盘算着去吃夜宵。
　　“主管去吃夜宵吗？”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我这儿有加餐呢。”
　　“哟，杨哥，神秘女友又送汤了？”
　　“嗨，说了多少遍了，我哥送的，我哥，我亲哥。”

　　公司项目正在进行前期准备，所有人都加班加点干活。
　　唐虞的胃隐隐作痛，他也记不起上一顿好好吃饭是几天前了。还在读大学那会他就得了胃病，长期饮食作息不规律，他们这一行很少有人幸免。再加上严重挑食，抽屉里常年备着胃药。
　　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估计又犯胃病了。
　　他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发现咖啡已经冷透，又苦又涩。想起宋秘书被他打发去吃饭了，不得不放下文件起身。

　　唐虞进茶水间时，杨琮正喜气洋洋地掀开饭盒。
　　热气逸出，香味顿时在茶水间散开来。
　　奶白色的鲫鱼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鱼皮被煎成漂亮的金黄色，包裹住的柔软鱼肉颤巍巍的，筷子一碰就碎，汤里依稀可见白白的豆腐块。
　　那一瞬间，唐虞的胃几乎立刻作出反应，喉咙不自觉滚动了一下，一个微不可见甚至他自己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的吞咽动作。
　　“唐总，这是我哥送的汤。”杨琮察觉到唐虞的目光。
　　“大家出去吃夜宵了。您……”发现唐虞还在盯着汤看，杨琮大着胆子问“您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尝尝？”
　　“好。“过了两秒茶水间传来回复。
　　杨琮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不怪他。因为刚才实在不得已说的一句场面话，他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们这位小唐总从不轻易动怒，时时刻刻都风度翩翩贵公子模样，也从来不端架子，有时候甚至会给人漫不经心感觉。
　　但是做事毫不含糊，活脱脱笑面虎。
　　上任伊始就开始大刀阔斧改革，公司的冗余部门闲散员工一律撤减，哪怕是辞退员工，他都能做的让人毫无指摘之处。随后又迅速提拔了几个骨干安抚民心，一天之内下了5张任命通知。之后的几个项目漂漂亮亮地封上了所有人的嘴。早前大家都还传言这是位昏庸无能的太子，没想到如此雷厉风行，一时间公司在业界风头无两。但凡说起他，人人都交口称赞，无一不夸他手段过人。而且人也大方，手下只要做事做得好，奖金从来没少过，更别说平常补助津贴，加班时还会秘书订各种吃食犒劳大家。比起杨琮上一任上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整个公司虽然偶有抱怨，但大都心甘情愿替他卖命。
　　但是，就算老板再怎么平易近人，也不至于到和下属在茶水间一起……喝汤吧？

　　杨琮回过神，立刻找出一次性碗筷，把汤分成两份，多的给端给老板。
　　唐虞随意地松了松领带，解开袖口，挽到小臂上。
　　以前大家私下里笑谈说小唐总哪怕是在马路牙子上都能坐出米其林三星餐厅的气势来。
　　杨琮心想你们那是没看到他喝汤啊。

　　小唐总一手扶碗一手拿勺，抿了一口。
　　茶水间吊灯在棱角分明侧脸上打上柔光，身后的观赏植物在地上落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极其短暂皱了一下眉头一副困惑的表情，若不是杨琮一直仔细观察根本觉察不到，下一瞬间愉悦立刻跃上来占了上风，刚刚挺拔的精英气质一下就变了，生出几分温柔家常气。
　　他一言不发，又喝了一口，三两口大半碗汤就没了。放下勺子的时候，唐虞看着还是没什么多余表情，但是没掩盖住的惬意从嘴角边漏了出来。
　　“谢谢，汤很好喝。”唐虞从桌上抽出湿巾，转身出去了。
　　桌这边，杨琮眼睛惊恐地转了两转，掏出手机给陶姜发消息：“哥，我顶头上司刚刚喝了我的汤……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