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祝照

3、时间玩笑

　　时间总是会和我们开玩笑，在一切都顺遂的时候，它总会给人带来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我看着面前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我慢慢靠近他，即使知道他感觉不到我的存在，看不见我，我仍想用我这虚无的身体靠近他，抱住他。我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穿过他的身体，我只能贴近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如他当初安抚我般安抚他。我听到我身边的人沉默的哭声，嘴里不停重复着：“阿照…是我没拉住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阿照…对不起…”我看着男子边摇头边说着愧疚的话语，我的内心深处有个东西再次被落的七零八落。

　　“远山，那不是你的错啊……是我自己放弃了我自己，不是你放弃了我…”

　　“远山，你不必把自己困在我的囚笼里。”

　　“远山，十年前，是我自己杀了自己…”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听见我的声音，当他与死去的我道歉，将自己陷入巨大的自责深渊里，我后悔了，甚至恨自己如今帮不了他半分，没有半点用处的自己，我只能一句又一句回应着他的“对不起”，即使他听不见…

　　我不知道他在我离去的这些年里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我不敢想，怕一想起心脏就止不住的疼，我是自私的，就像十年前，我的离去就是自私的，自私到死后成了个没心没肺的鬼，自私到远山还在我离去的事情里受折磨，我却早已忘记了他。或者说，我自私的将生前事都埋在了我那三寸地里，遗忘在了尘土里。

　　我看到墙上的时针指到数字“九”时，远山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一开始以为是别人打他电话给他，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是闹钟。他将闹钟关闭，起了身，往洗漱间走去，我疑惑着这个点设闹钟干嘛？他走到洗漱台打开水龙头用清水洗了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我学你的，只难过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好了…”我在一旁听到这话时，想起了一些事情。

　　有段时间，每天都被寻不到缘由的问题引起焦虑，情绪都陷入了梅雨季，整个人都阴沉沉的，毫无生机，好几次到了夜晚，都疲惫到不行又失眠，失眠进一步引起焦虑，受不住这种疲惫，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怕被远山发现，但有次被远山发现了，他也没说什么只安静的陪在我旁边，那个时候，我每次哭到只要手机闹钟响了我就不会哭泣，又会站起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模样。

　　“你为什么手机一响就不哭呢？”远山在陪我的第三次的时候疑惑的提出来这个问题。

　　“我只允许我难过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以后悲伤就不属于我了…”我平静地解释了这个我令他疑惑许久的行为，说完我就没有在说什么也没有看他，就继续忙我自己的事情，我以为他没有什么话说了，就没怎么注意他，低头忙自己第二天要开会的事情去了。过了大概许久的样子，我的方案都快完成的时候，我的身体被他从背后拥入怀中，他的唇凑到我耳垂旁说：“以后有我在，你不用这样，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不用这么和自己较真…”我被他这行为弄的有点痒，一开始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当这些话语传入我的耳蜗时，我的动作也停止了下来，从没有人告诉我悲伤可以不分时间，悲伤便是悲伤，不必在无人的时候还要假装强忍坚韧，他没有与他人一样对我讲什么大道理，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和我说着，让我不害怕，给我尽可能的抚平心里那团焦虑的火。

　　我那时还与他开玩笑说着：“哈哈哈哈哈没事，这样更能让我遇到事情不慌张更加坚强嘛…”他看着了我许久，和我说：“我并不希望你这么坚强，这样你会很累…”，后来，其实我也没有改变，大概是习惯了，哪怕有人告诉我不用如此，给我安全感，我也更改不了，远山后来也没有在劝我，我以为他接受了我这个习惯，也许也忘了。但我没有想到，他一直记得，记得这个我自认为后面隐藏的很完美的漏洞。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笑着对自己里面的自己说：“我只难过半个小时就好了…”，我心中似吃了一大口生柿子般生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