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松果屋

14、诱饵

　　迟迟等不来张妍的电话，忙完手中的事后，夏琳拨通了她的手机。

　　“在做什么呢？”夏琳问道，“今天晚上不是有清查行动吗？正在通知各单位加强值班备勤呢。哦，对了，你跟宁队说一声，请他下午3点到局会议室参加科所队长会。”张妍在电话那端说着，声音恍若寻常。

　　深知她脾性的夏琳暗自摇头，只觉张妍有点不对劲，又不好点明了问她与昨晚那人是怎么回事，正想着如何开口，张妍突然问道：“你不是不认识萧雅吗？她怎么会请你吃饭？”

　　夏琳闻言一愣，想了想，说道：“她认识钟丽，我们在一起见过几次面。”

　　“哦，这样呀。”张妍仍是止不住有些好奇。

　　“倒是你，昨晚去哪啦，打电话也不接。”夏琳笑问道。

　　“呃”张妍一顿，“能到哪去，直接回家了呗。”

　　“你就接着编吧，他那样子像是送你回家的吗？说真的，他是谁呀，你认识吗？”夏琳边问边笑。

　　“当然认识，是以前的一个朋友。”电话那头，张妍说话的声音有些郁闷。

　　“朋友？那你昨天见到人家时干嘛摆出一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的样子？”夏琳不觉好笑。

　　“很久没见了嘛，谁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张妍有些恼羞成怒，“不跟你说了，好多事还等着做呢。”那头啪的挂断了电话。

　　夏琳莞尔一笑，原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张妍乐此不疲呢，可那个蒋翔到底是什么人，除了耿逸火大的时候，还从未见过张妍在谁面前这么唯唯诺诺呢，他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办公室里，卫明、宁墨和耿逸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份文件。

　　宁墨翻着手中的警情分析，神情有些烦乱：“昨天晚上又发了12起飞车抢夺，从爱民路到景宁路再到明宗街，作案时间是昨晚11点多钟到今天凌晨1点，基本上是连续做案。”

　　卫明默默的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耿逸挠挠头，叹道：“昨天被抢的人里面有一个是秦市长的爱人，今天早上来报的案。”

　　“难怪今天季局一大早就打电话训了我一顿，问我这个刑警队长是怎么当的。”宁墨一脸的恍然大悟。

　　卫明瞅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还怕挨训吗？”转眼望向耿逸：“你们最近不是一直在摸线索吗？有什么进展？”

　　宁墨在旁边呵呵的笑，说道：“有没有进展我不知道，我只晓得他这次把张妍得罪惨了。”卫明看着耿逸，眼里有着询问。

　　“上次我和马勇扮成摩托车出租的在市委门前找摩的司机了解情况，心想他们常在这块混，多少知道点什么。正聊得投机，谁知张妍冷不丁的从院子里出来了，没来得及躲被她瞧见了，指着要坐我的车，还穿着身警服呢。”耿逸无奈的解释道，“当时正套了点情况，哪里走得开，我让马勇送她，她不干，非拧着要我送，怕被旁边的几个司机发现我们的身份起了防备，只好先送她走。走到半路，我就把她撂那儿了，转身回去了。”

　　耿逸边说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被他轰下车的张妍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眼泪呼的涌了出来，当他走了一段后忍不住回眼瞧她，只见她孤零零站在原地，愣愣的朝他这边望，耿逸心里忽然一紧，忙不迭的骑车就走，像逃似的。

　　卫明闻言若有所思，良久，瞧着耿逸说道：“有空多陪陪她。工作虽然重要，但也别冷了人家的心。”

　　耿逸苦笑一下，并不做声，宁墨听了卫明的话一怔，看着他沉郁的脸，眼神一黯，微微叹了口气。

　　夏琳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苏煦。

　　“什么时候回来？”苏煦在电话里问道，声音很是轻快。

　　“晚上还要加班呢。”夏琳回道。

　　“怎么天天加班呀，”苏煦有些失望，“我买了好多菜呢。”他幽幽的说了一句。

　　夏琳有些歉然，却不知说什么好。

　　“你好点没有？”苏煦关切的问道，“如果还是不舒服，跟领导请个假早点回来，我去接你。”

　　夏琳心中一暖，笑着“嗯”了一声。

　　今天早上没听见熟悉的闹铃声，倒是被一缕缕萦绕在鼻端的香味诱得睁开眼来，一碗面条搁在床头柜上，苏煦正坐在床边微笑着看她。

　　“醒啦，好点了吗？”待她披上棉袄，他扶着她倚床坐好。

　　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夏琳知道他在旁边陪了自己一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望着他笑笑，低声说着谢谢。

　　他端过柜上的碗，用木筷拨了拨，牛肉的鲜香愈发的浓郁，“知道你爱吃辣的，但这个时候，清淡一点对身体好些。”他轻声说着，一边把碗筷递到她手里。

　　夏琳低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有些惘然，苏煦对自己太好了，只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关照她却难以承受，面对夏琳表示的感谢和忐忑，他总是用“朋友”这两个字来安抚她，他是她的朋友，但他也只能是她的朋友而已。

　　卫明看着宁墨，神色平缓的问道：“为什么会安排夏琳？”

　　宁墨扬扬眉，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夏琳在学校里可是参加过散打队的，再说我们还找其他的科室借了两名女警参加行动，如果留着自己队里的人不上，人家会怎么看？”

　　看见卫明蹙眉不语，宁墨敛住笑容，指了指他手中的行动方案说道：“是怕你不放心，喏，我特意把她放在你带队的这组，让你亲自护着她，这样总可以了吧。”

　　卫明瞧了他一眼，慢慢的说道：“我记得钟丽好像是我们学校的散打之花吧。”

　　宁墨眨眨眼，脸上露出了笑意：“别打我家老婆的主意啊，她现在可是有身子的人了。”

　　卫明一怔，凝神看向宁墨，只见他眼里都漾着笑，遂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宁墨呵呵的说：“前天直嚷着不舒服，我陪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都有两个月了。”

　　卫明笑了起来，看着宁墨：“不错嘛，都要当爸爸啦。对小丽好点，别让她累着了。”

　　宁墨摇着头，说道：“哪还敢让她累着，连走路我都恨不得代她走呢。你知道的，上一次如果我再……”

　　卫明止住他，轻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记着干什么，真后悔的话，现在就好好的照顾她。”

　　宁墨笑了笑，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

　　已近深夜，离清查行动结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从各单位汇集到指挥部的情况看，有一定的战果，但在行动中最让人关注的飞车抢夺案件一起都没破。

　　在指挥大厅坐阵指挥的季刚心里一阵烦闷，有种全力挥出的拳头打到棉花堆里的无力感，这时卫明通过手台向他报告各组人员均已到达指定地点布控设伏，他简单的下达了几条指令，然后继续坐在指挥台上静静的等待着。

　　“飞车抢夺如此猖獗，你们是怎么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外来的客商怎么有信心在这里投资？”昨晚秦市长打来电话质问了他一番，揉揉两边的太阳穴，季刚只觉得头痛欲裂，旁边的秘书见状走上前来重新续了杯热茶轻轻的放在他身边。

　　以刑警大队为主，从城区几个所抽了些警力组成三个专班分别由卫明、宁墨和耿逸带队在几条重点路段架网布控，因为作案人多是选择夜间独自行走的女性为目标，则挑选三名女警身着便装只身在街上徘徊，充当诱饵引鱼上钩。

　　卫明这组在市委门前的爱民路设卡，夏琳站在僻静处，听任同事在自己身上装配调适着针孔摄像机和耳麦。

　　“喂，喂，能听见吗？”夏琳听着耳边传来清晰的话语声，向身边的马勇点点头。

　　“整理好没有？”卫明走上前来，看着夏琳问道。

　　夏琳避开他的眼，点了点头，面对他，还是心慌，无可抑制的心慌。

　　当时一看见行动方案，她马上去找宁墨申请换组，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夏琳，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来不是个公私夹杂不清的人。”无言以对，只好转身离开。

　　卫明，现在的自己，只要是遇上与卫明有关的事情，总是会变得惶恐不安，永远无法回复成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夏琳。

　　卫明的眼眸闪了闪，走上前，低头看着她：“记住，你只是个诱饵。有人抢包，随着他去，千万别护着。”

　　夏琳紧盯着地面，轻轻的应了一声。

　　他伸手摆了摆她胸襟上伪装成胸饰的针孔摄像机，她微微一颤。

　　卫明侧过头朝在一旁检查装备的队员问了几句话，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夏琳，轻轻撩起她耳边的发丝，瞧瞧耳麦的位置，略略倾身朝向她。

　　“小心点，别让自己受伤。”声音恍若耳语，夏琳一惊，他不知何时关了她的耳麦，“我就在你后面，心里别怕。”忍不住看向他的眼，清冷的夜色里，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却有着隐隐的担忧和无法言喻的怜惜。

　　夏琳心头一跳，急忙的错开眼去，脸上猛然烫了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涌动，有些欢喜，有些委屈，有些畏惧，有些惆怅……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卫明悄悄的打开她的耳麦，随后朝向旁边的人说道：“效果不错。”

　　已是凌晨了，路上没什么行人，车亦寥寥，夏琳一个人在市委门前走来走去，皮包随意的挽在肩上，似乎在等什么人，卫明他们潜伏在路侧的阴影处，全神贯注的望着路面上的情形。一辆摩托车突然从远处驶来，引擎的轰鸣在寂静的夜里更显突兀，车从卫明他们面前掠了过去，快速的驶近夏琳身边，她仍在路边漫不经心的走走停停，间距越来越近，卫明静静的看着，看着摩托车飞快的濒临夏琳，然后擦肩，迅速驶离，夏琳站在路边，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慢慢的松开紧握的拳头，卫明这才发现手心里沁满了汗。

　　一切归于沉寂，卫明松了一口气，突然看见市委院内走出一个人来，看了看站在大门附近的夏琳，然后径直朝她走了过去。

　　“夏琳”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跃入卫明的耳中，“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回家？”

　　卫明忍不住皱眉，身边的林楠凑了过来：“卫局，这人是谁呀？”

　　卫明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前方的两个人影，只见夏琳慌乱的朝这边瞅了一眼，然后朝着那个男人解释着什么，她竟然关了耳麦，卫明面色一沉，那名男子看了看夏琳，慢慢的转身离开，朝着院内走去。

　　正在这时，摩托车的呼啸声再次响起，卫明一惊，凝神看去，一辆黑色的摩托车正急速的朝着夏琳驰去，坐在车后的一个人屈身，弯腰，夺包，一气呵成。

　　夏琳原本怔怔的看着皮包被抢，突然拉住包带用力后扯，车后那人猝不及防差点儿摔下车来，前面的人突的加大油门朝前窜去，夏琳被拉倒在地上，仍是紧紧的攥着包带不放。

　　卫明早已冲了上去，身后的队员接连涌上，夏琳扑在地上被车拖行着，一个人影从旁边跃了过来，紧紧抱住前面驾车的人，两人一起摔在地上，车仍在往前窜着。

　　坐在车后的人被赶上来的卫明猛的拽下来，一名警察飞快上前控住了摩托车。

　　卫明将夏琳一把拖了起来，急切的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右脸颊上蹭破了点皮，有些红肿,右边身子上的棉袄被磨掉了一大块，透出了内里的夹棉，别的还好,只是面色白得吓人。

　　盯着夏琳，卫明又痛又怒，低声喝道：“明知道前面有人守着，你为什么不放手，那里面有什么东西值得你命也不要的护着它。”

　　夏琳低了眼，不敢看他，半晌方道：“里面有数字上网许可证书，我放在夹层，刚才忘记拿出来了。”

　　看着她受伤的脸，卫明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用手轻轻一触她脸上的伤，夏琳忍不住皱眉，刚才还不觉得怎样，这时随着他的碰触，伤口像火烧般的痛了起来。

　　抬眼看去，两名犯罪嫌疑人已被铐了起来，叫过马勇，卫明嘱咐了他几句，随后抱起夏琳朝着院内走去，夏琳挣了挣，卫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她不敢再动了，安静的躺在他怀里，随着他一步一步的朝家走去。

　　走至林荫道上，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放下她。”

　　卫明转过身子，一个男人正静静的看着他，冷声说道：“我送她回去。”

　　怀里的夏琳瞥见那人，一声惊呼：“苏煦，你怎么了？”

　　苏煦，他就是苏煦，卫明冷冷一笑，瞧着眼前蓬头烂衫的苏煦轻声说道：“你凭什么让我放下她？”

　　苏煦昂头望着他，清声说道：“就凭我是她的朋友、邻居。”

　　卫明盯着他，目光犀利，一字一句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让我放下她。”

　　苏煦走上前来，看着卫明的眼睛，眼里燃着怒意：“她的伤是你造成的，你现在不用这么假惺惺。为了抓抢匪，让一个女孩子出面当诱饵，你们有没有想过她的人身安全，如果他们带着刀呢，如果他们手里有枪呢？你有没有为夏琳想过？”

　　夏琳看着苏煦愤怒的脸，完全愣住了。

　　卫明的双眼黑黝黝的，眨也不眨的盯着苏煦，嘴角紧紧的抿着，迎面着苏煦狠狠瞪过来的目光。

　　手台里不停传来的呼叫声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静默，“卫明，卫明，听到请回话……”

　　季刚的声音有些急怒，卫明腾出一只手来去衣袋里摸手台，夏琳趁机跳了下来，落在地上一个踉跄，苏煦及时扶住了她。

　　怀中一空，心里随之也变得空落落的，看着倚在苏煦身上的夏琳，卫明双眼一黯，深若古井，季刚的声音仍在耳边不停的嘈杂着。

　　夏琳看向他，低声说道：“谢谢你，卫局。”瞧了身边的苏煦一眼，她接着说道：“有他送我就好了。”

　　苏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突的将夏琳抱了起来，虽然快速但动作轻柔，生怕弄痛了她，夏琳微微一颤，随即将脸侧在苏煦怀里，由他抱着自己越过卫明朝前走去。

　　卫明的心里空荡荡的，却还能感觉到痛，像是被舍弃一般的痛不堪言。

　　手台仍在响着，却变成了宁墨的声音：“卫局，我们这边抓了三个，你们那边呢？对了，耿逸他们也不错……”

　　扼断了宁墨兴奋的话语，卫明往后退了退，倚住路边的一根大树，喘了口气，他转身面向着树，怔怔的看着，黯淡的双眼渐渐变得炽烈起来，狠狠的一拳捶在树干上。

　　良久，他转过身，慢慢的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