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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梦游 ...


  •   一
      杨芸高考后上了银杏市(黄鹂县上属地级市)一所技校,毕业后在银杏市一家印刷厂当设计,靠技术吃饭这是姥爷的心愿,跟文字打交道,多少有点文化气息,姥爷非常满意,终究不是靠脸吃饭的,心里踏实,杨芸礼拜六、礼拜天经常回家,比上学时回家的次数多了很多,只是她除了喜欢看书,没有别的爱好,不紧不慢的过日子,没有一点上进心。
      每当杨芸坐在月光下,书桌旁,看书写字的时候,付可亲就心乱,“上学时不用功,不上学了书不离手,写个诗啊,画个画啊,有什么用?还不如交个朋友有用,老杨家就一个女儿,没个朋友,不会说个话,将来,咋得立门户。”
      付可亲嘟嘟,杨芸都习惯了,她也不吭,只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终于有一天,付可亲看见邻居出嫁女儿,伴娘、伴郎一大片,豪车、司仪、摄像师,这排场可不是光有钱就可以的。想像杨风林那个窝囊样儿,再想像杨芸没几个朋友,付可亲突然情绪失控,她回到家,来到女儿书桌旁,抓起杨芸刚画好的一幅画儿,扔到地上。
      “画,画,画,画什么画,这么大姑娘了,你到底有没有啥打算?”
      “杨芸愣愣地,她捡起地上的画,放进抽屉里,收拾东西,准备回银杏。
      “黄爱玲都结婚一年了,你不急不躁的,到底想怎样?”付可亲眼里噙着泪。
      女儿跟母亲的关系是这个世界上最微妙的,女儿嫁不嫁人,幸不幸福,像是母亲毕生的使命一般。
      杨芸抱了抱付可亲,“有些事儿,急也没用啊。”
      杨芸收拾自己的东西回银杏,过了两个礼拜她没回,付可亲唉声叹气的,杜兰秀安慰她。
      “孩子大了,以后,说话方式得注意着点。”
      “哪辈子亏了心了,生这么个这冤家就再也不怀孕了。”付可亲说着话还掉泪。

      突然有一天,付兆弘突然带了一个青年来家。青年眉清目秀的,付兆弘说是他工地上的小工长,刚从学校毕业的,分配到了银杏市第一建安集团,自己所在的公司就是市一建的分公司,这个小伙子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小伙子很单纯,很有才华,前途无量啊。”付兆弘说:“我让他来家吃饭,是想跟芸芸介绍一下,你们看……”
      “合适,合适。”付可亲眉开眼笑的,“只是人家愿意不,咱芸芸可不是个正式工。”
      “我打听过了,这小伙子家庭条件不好,咱要是不要那么多彩礼,我想,应该有可能。”
      “不要彩礼,只要他对芸芸好。”付可亲毫不犹豫地说。

      杨芸坐在设计部门口的位置,她可能是所有设计里最漂亮的一个,好多人都说杨芸干设计算是浪费了,如若在美容或者是服装行业,可能占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在设计领域,作品不能表达人的长相。
      首席设计管红是个肚大腰圆的女性,她说这是职业原因,坐的时间长,运动少,漫漫体型会变。资深设计是个尖嘴猴腮的,他说,熬夜不仅会黑眼圈,还会表情僵硬,不会笑。
      杨芸并没有被“前辈”吓到,靠技术吃饭是她的追求,身材、体型不是她要考虑的事。可是,上帝每每给人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同样,给你打开一扇门,也会关闭一扇窗,杨芸长得漂亮却没有设计天赋,进厂一年,她没有像样的作品,越是这样,她越只是被安排做一些小商家的活儿。
      越是大商家他们的活儿越简单,统一LOGO,统一色彩。杨芸负责的那些小商家,花里胡哨的每天都想换样式。
      不过管红她们也是有真本事的,杨芸在她身后看过他们排版,同样用快捷键,管虹手快,窗口放大缩小根本就看不见她手动,电脑屏幕随心所欲地“自动”大小,让人看着,特别神秘,而且她手上出活,同样拼版,别人一上午拼三个张,管虹可以出到六张。
      杨芸突然觉得自己是小时候没有把身体极限开发出来,每个人的手和脑都可以通过一种方式开发出极限,不然会有很大一部分无价值的剩余,就像电瓶,前几次充电的时候最好充满,然后耗尽,反复两三次,电瓶最大限度的资源就开发出来了,人也一样,小的时候应该通过某种方式,在某一项上做到极限,将来会在某个领域弄潮。
      杨芸想起了父亲杨风林,当初他那三分地,种菜,种各种作物,从来都是丰收,地里一根杂都不会长,父亲翻地,播种,一丝不苟,他抓起地里的那些土察言观色,就像《天下粮仓》里大米的商贩抓起一把大米一样,看每一粒都是黄金。父亲是了解土地的,他的那种热爱是赤诚的,杨芸觉得至今自己也没有在哪个领域里找到那种感觉。最起码,印刷这个领域里她没有。
      凡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俊红从来对谁都是爱理不理的,对老总也是,对客户也是,有客户想套个近乎,问:对我还有印象吗?俊红会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说:没有。
      靠技术吃饭的,从来不用“低眉折腰”,什么沟通能力,什么微笑服务,如果你不能适应这些,就做一个牛逼的设计吧,键盘跟电脑之间的协调程度,有时候让人傻眼,在俊红旁边坐过之后,再看世间无山川。
      但凡像这样的人,人缘应该极差才是,但是在这个世界上,就是这么奇秒,当一个人有本事,那他的傲慢就是性格,而这个标杆性的性格,还被一种气氛渲染成一种神秘色彩,据说新来的员工要是能跟俊红说上话,那肯定是能留在公司的一种暗示,所以,讨好俊红是每一个新来的想留下来的员工绞尽脑汁默默研究的课题。
      杨芸也不例外,为了“讨好”俊红,杨芸也曾留意俊红骑的自行车,下雨时有意无意地给俊红车座子上套塑料袋,但后来发现,俊红表情就那样,不是针对谁她才拧眉头,她也不是不耐烦谁,人家就那样,再后来,发现俊红其实挺可爱的,挺单纯的,看见好看衣服她也羡慕,而她自己穿上啥也不好看,体态发胖,小肚子大。
      车间主任彭燕皈依佛门,每个星期天都去寺院听法师讲课,听课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各行各业,宗教信仰不分性别、身份,佛教文化吸引着各路大神,也吸引着普通百姓,大神们修身、修性情,百姓们寄托心灵,当然大神并不是指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是指修养、行为已经到了某种境界的人。
      所谓的普通百姓,是指善于怀疑,并且怀疑了一辈子的人,有人说高手一直在使用,普通人一直在怀疑,也就是说在各种信仰中,最忠诚的信徒一般都是领导阶层,动摇的,怀疑的都是中下层的,比如,组织一个团队外出野游,组织者肯定是特别热爱野游的,热烈响应者肯定会帮助组织者出谋划策,组织者跟热列响应者自然就成了领导者,而被动参与者一定是摇摆不定的,埋怨、抱怨的人,肯定是普通队员。
      所以,信仰要痴迷,不痴迷就不要信仰,被动做什么,或者说带着怀疑的态度去做什么,一定是个可怜的角色,是个小透明。
      彭燕对佛教很痴迷,她说,她上次发烧,吃什么药都吃不好,她妈妈在观音像前求了几粒仙丹,吃下便好了。
      求仙丹的过程,彭燕是这样描述的,她娘念念有词“家有小罗花,久病不愈,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罗花,赐仙丹吧。”然后拿一张白纸对四折展开,千万不能对着纸呼吸,仙丹非常小,肉眼可见小粒粒,放进嘴里,服下,然后第二天就不发烧了。
      管红听完彭燕的叙述没有吭,默默回电脑旁边,表情像三月飞扬的雪花,杨芸小声嘟囔了一句,“灰尘吧。”被彭燕听到了,“灰尘吃了发烧好了那也算。”
      “上次你说那个法师几个电话就帮助一个外地的信徒解决孩子上学的事,人情如此练达,还看破什么红尘?”杨芸刚才还小声呢,现在换成了大声质疑。
      “佛教跟看破红尘是两码事。”彭燕儿转身下地下室车间了,一边心中暗骂,“人都看破不说破,就你没看破还说破……
      二
      一个人能力的大小,决定了自己的位置,管虹从来不会离开自己的电脑,但杨芸几乎每天都会被临时调到车间干活儿,彭燕的声音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杨芸,跟我到车间帮忙。”
      杨芸倒不是怕干活儿,就那种被差遣的感觉特别不美秒。彭燕儿是徐总跟前的红人儿,号称“老板娘”,厂里大事儿小事儿,她都管,车间里的废品都是彭燕亲自收拾,卖了废品一分不拉的入帐,厂里的人都说彭燕儿是最无私的管家婆。
      彭燕儿让杨芸用刻字机做简易模切。
      “咔咔咔”刻字机机头被拌住了,杨芸摁脱机,机器暂停了,她把卡住的纸拿下来,重新放上纸,重新设置文件,电脑上,文泰雕刻,纸张大小、纸张方向,文泰不像PS,没那么复杂,杨芸熟练得不怎么用看电脑屏幕,“啪”回车键一响,刻字机立马又开始工作,一个个椭圆形的轨迹画到不干胶纸上,声音在整个地下室回荡,划完痕的不干胶纸,变得松软,厚厚的一大堆。
      听着刻字机一会儿叫喊着“彭燕儿,彭燕儿”一会儿又成了“管红,管红”,杨芸喜欢听刻字机的声音,她发现,自己想到哪儿,刻字机就叫到哪儿。
      守机器比不得排版,除了往上放纸,不用动脑筋,就像是坐在电梯里专门摁上下楼的职工一样,对脑力劳动者来说这是最大的污辱,杨芸坐在这里,即然不用动大脑,就修练《青云剑》里玄门剑术吧。
      “守之者外,用之者神,忘之者器,得之者贵,体之者富,出乎无上,入乎无下,咽于云端,咀于丹霞,翱翔希微,履略蜿虹,颐光山林,负步杖策,动息知止,无往不足,似迟而疾,似亏而盈恍惚之中,倘佯之表……
      杨芸念念有词,手机械性的做动作,思维跑到了千里之外,她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洞,洞内有一道光,是一块大石头发出微弱的光,她随手捡起旁边的一块布擦拭石头,石头越擦越亮,越擦越亮,红光、蓝光,照亮了前方和左右,五光十色,如梦似幻。杨芸顺着光往前走,出了洞口,是一片清澈的蓝天,蓝天上白云漂漂,不知名的鸟儿婉转鸣叫,绿油油的庄家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好惬意的艳阳天。
      杨芸往前走,感觉好陌生又熟悉的一片空间,前面不是胡同巷吗?这儿不是已经拆了吗?杨芸找见了那根电线杆子,触摸凉凉的,这儿真的是胡同巷,是自己的家,难道我是穿越?是做梦?先回家看看再说,杨芸顺着胡同走,看见好多人拥挤在姥姥家门口,难道是家里出了啥事儿,杨芸加快脚步,感觉身子轻漂漂的,在人群里穿梭毫不费力,她跟别人打招呼也没有理她,杨芸判定自己即不是穿越,也不是做梦,而是灵魂出窍了,不管怎么样,先回去看看再说。
      姥姥家的大门口两个石獅子,街门过道雕梁画柱,这应该是没有遭土匪洗劫之前的时候,杨芸心里想着,急于进去看看院子里面的情形,这时,看见姥爷付方舟骑着高头大马,穿着长袍马袿,胸前挂着大红花,从远处走来,“这是姥爷在迎娶姥姥”,杨芸心中暗想,心中一阵兴奋,又不阵失落,这本不该是自己可以见到的场面,违背天伦会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呀,难道自己已经是死了吗?那妈妈怎么办,杨芸不知为什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付可亲,她觉得,如果自己的真的死了,最无法接受的一定是妈妈,她会活不下去的,但杨芸思想很快被好奇心打破,她看见姥姥下轿了,被人拥挤着走进付家大门,杨芸跟着走进来,姥爷院内,高大的楼房,四周张灯结彩,两棵枣树上挂满了果实,青青涩涩的果实密密麻麻,这是秋天?杨芸看看自己穿的衣服,还算合乎时宜,记得好像是初夏,怎么成秋天,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感觉不到冷或热,杨芸顺着院儿往里走,看见后院是喂牲口的地方,有两头牛,两匹马,一头骡子,这个地方越看越熟悉,这儿才是记忆中的姥姥家,杨芸差点流泪,那个南房就是姥姥住的屋子,原来是个马房,杨芸正想进去看看,听到前院热闹的声音,她突然觉得与其在这儿伤感,不如跑出去看看,别错过了劲暴的镜头。
      杨芸跑出来看见新娘刚下桥,她穿着一件粗布花格衫,红裙,头上戴着蒙脸巾,长长的麻花辫露了半截,一米六二左右,苗条纤细,楚楚动人,两个女眷搀扶着杜兰秀,往前走,双喜字前,一个装满沙土的大容器上焚着香,付方舟站在香火前,满脸的欣喜,有人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话音刚落,听到外面一阵鞭炮声响起,好多看热闹的哗一下子跑出去了。
      杨芸也跟着跑了出去,她看见对门黄爱玲家也挂着红灯笼,应该是黄爱玲奶奶付大妮招赘女婿,是的,跟姥爷同一天结婚,杨芸突然兴奋起来,能够亲眼目暏历史真相,也算难得。
      新娘付大妮穿了一身红色布衣,她没有戴蒙脸巾,因为是招赘,她扮演的其实是新郎的角色,当然,真正的新郎也没有戴蒙脸巾,毕竟是个男性。大二八自行车带着黄七进了门,年青的黄老七,一脸的英气,杨芸觉得他长的跟姥爷相比,说实话有点比姥爷帅,有五六个专门负责接新郎的把黄七团团围住,有人高声念:“小的无能,随妻改姓,从今名叫付方军,为付大妮双亲养老,心甘情愿,永无怨言。”
      黄老七跟付大妮在香火前拜了三拜,来送黄七的一众人一阵拥挤,把黄七拥进堂屋,更尴尬的场面结束了,不然还得当众改口叫爹娘。
      杨芸转身想回去看看姥姥,看看姥姥年青时到底长什么样儿,她才走到姥姥大门口,突然听到一阵阵急促的声音,“杨芸,杨芸。你舅舅来了。”鼓燕儿喊杨芸。
      “唉呀,”杨芸懊恼地看着彭燕,“该死,早不喊晚不喊,偏偏这个时候时喊我。”
      “睡得很香是吧,口水都流出来了,你的睡相难看死了。”
      “我还没有做完呢。”
      “我再找个人。”
      杨芸走出车间,来到设计部,付兆统正跟老板徐海龙说话。见杨芸出来,付兆弘说:“我替你请好假了,回家一趟吧,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了吧,家里惦记你呢,我正好在这儿过。”
      徐海龙是个和善的老板,他满脸和气生财的表情。“回吧,回吧。”

      何韦清比在学校时壮实多了,大蓝袿子也换成了西装革履,整个人看上去特精神,看见杨芸,何韦清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起来真好看。
      杨芸挺意外的,“比以前精神很多。”
      “天涯何处不相逢呀。”何韦清的确变化挺大,跟女生开起了玩笑。
      杨芸笑,“混的还不错啊。”
      “一般吧。”何韦清笑笑。
      “我舅带你到我家好像是有目的。”杨芸直说。
      “要不咱俩试试。”何韦清说。
      爱情来得太突然,怎么浪漫的故事总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杨芸总觉得白马王子应该翩翩而来,最起码应该有一个美丽的邂逅,怎么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像一个狠嫁女碰见了一个单身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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