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一起》希里因海

1、我会一直听你说

　　“我会一直听你说的”，在那个虫鸣蝉噪、热风肆意的傍晚，周周对着舒婷发誓道。

　　周周第一次对舒婷感兴趣是在舒婷转来这个学校第一天的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安静的低头写着自己的作业，只有舒婷看着漫画书笑出了声来，那时身为班长的周周肯定义不容辞的站出来批评她，舒婷闪动着清亮的眼眸，冲周周露出调皮的笑。那时周周就想，这孩子肯定麻烦。

　　没错，麻烦接踵而至。放学后，舒婷在学校的后门堵住了周周的去路，她一脸无奈地冲着周周叫嚣起来，告诉她以后不要多管闲事，如果跟老师打小报告，一定不会轻饶她。那是周周十二年以来第一次受到威胁。在十二岁那个谁都不肯服软的年纪里，两个女孩在落日余晖里路僵持着。

　　直到站在舒婷家门口。舒婷转过身冲她吼：“你就不能放过我。”
　　那是土和木头堆起来的房子，小小的两间，房顶四周因为受雨水的冲刷而窟窿满处，泥水的印记顺着土墙流了一半。“好，我放过你，我可以进去呆一会么？”周周指着被锁住的房门问。

　　家里没有沙发，一进门的外屋是厨房，灶台上清晰可见被火燎黑的半面墙。再进去就是卧室了，周周坐在床边上开口就问道：“你爸妈不在么？”

　　“他们经常不在，忙着工作”
　　“那每天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周周接过舒婷递过来的一次性水杯。
　　“习惯就好了”，舒婷说着坐在了周周的旁边。
　　“那你去我家住吧，我爸妈也经常不在家，你去的话我们就能作伴了。”
　　舒婷听到这话时，怔怔的看着周周，那眼神让周周有些发怵。“好啊”，舒婷爽快的答应了。小女孩的友谊就是来的这样突然，前一秒还在争执的不相上下，后一秒便因为共同点就能化解所有的矛盾。

　　很久以后，舒婷隔着监狱的玻璃对周周说，她和周周之间，她是被选择的结果，如果不是周周的选择，她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朋友。只是她心甘情愿。

　　虽然对这个选择，她做不出任何解释，她只知道，那一刻，她看着周周坚定的眼神的那一刻，她就心甘情愿一直跟随着她。

　　我的名字叫周周，当舒婷问她为什么的时候，周周对她说，本来她不叫周周的，但是在她一岁的时候，母亲带着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算命的，出于好奇就帮周周算了一挂，算命的说，周周命里有劫难，这孩子长大后也不安分。母亲听了算命的话，提起手边的菜就风风火火的冲回家，对着老周就嚷嚷着要改名字。于是就有了周周这个名字的存在，两个周寓意着周周能一生周全。

　　舒婷想起小时候写作文时，曾问父亲自己名字的寓意，好像是因为当时有个名叫舒婷的作家特别有名，于是就起了这个平淡的名字。想起这个，舒婷很是失落。

　　就像世间的很多事物，都无法尽如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他给了你生命就应该给你名字，更何况你还是一个满眼都是倒立世界的婴儿。

　　那是她们第一次手拉手一起笑的景象，夏日傍晚的余晖落在周周的半张脸上，衬着灿烂的笑容，周周的侧脸那样的好看。

　　那时候，舒婷还没告诉周周自己的母亲不是生母，她从来没见过生母的样子，家里甚至连一张照片都没有，只是在老家时听说，母亲在她不记事时就跳井自杀了。舒婷也没有告诉周周，周周是她从小以来唯一的朋友，周周的名字在那一刻深深的刻在她的心上，那个让她羡慕的名字，那个让她都想占为己有的名字。

　　因为周周，新学校的生活成为一个充满欢乐和满是希望的日子。

　　她们一起做作业，上厕所，周周利用班长的职权在班级里维护舒婷，她们每天相拥入眠，连走在路上都要手拉着手。

　　但周周不仅仅只有舒婷这一个朋友，周周也有把舒婷一个人扔在家的时候。她经常被其他的朋友约出去逛超市，压马路，她的朋友很杂、很多。每次舒婷一个人在家时就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窗外，天色暗下来也不起身开灯，她时常想，她不是周周的唯一，但周周却是她的唯一，想着，如果她是周周那该多好，她也会拥有那么多的朋友，也会有很多人把她们的秘密告诉自己，让自己替他们保密，也会有很多人在自己无聊时陪自己去散步。想到这里，整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是周周回来了。

　　她们第一次吵架，是在周周彻夜未归的第二天。那晚周周在其他的朋友家玩太晚就直接在那里睡着了，舒婷就一直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一点、两点、四点、六点、八点，从天亮一直醒到天亮。当周周打开房门的那一刻，她看到舒婷背着鼓鼓的书包站在她面前，她说：“我回家了”，

　　周周一脸疑惑的问她：“为什么？那你还回来么？”

　　“我们绝交吧”

　　周周拉着舒婷的书包，强硬的把包扒下来扔在沙发上“告诉我为什么”

　　周周异常的冷静。

　　舒婷瞪着她，“其实你不需要我，你朋友那么多，缺我一个又怎样，你替别人守护那么多的秘密，而我却只能默默地望着窗外期待你的归来，你知道么，我多么想告诉你我害怕失去你，我多么想你只是我一个人的朋友，我多想你可以一辈子只听我说。”

　　舒婷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周周抱着她一直说对不起。
　　“我们谈谈吧，就今晚”，周周一边给舒婷擦眼泪一遍安慰道。
　　舒婷揉着眼睛，委屈地“嗯”了一声。

　　她们躲在被子里一会哭一会笑，她们聊了很多，聊到舒婷母亲的死，聊到舒婷第一次见继母时的陌生，小时候一个人整天在院子里跳皮筋的孤独，第一次走进这个校园找不到教室时的失落，周周第一次带她回家的喜悦、激动。她们聊到爱情，她告诉周周她喜欢上一个男孩，那个男孩的名字很平凡，平凡到他真的就叫叶凡，她从转学来的第一天就喜欢他，可是她不敢表白，在那样小小的年纪里，她有时都觉得那不是喜欢。后来在舒婷半梦半醒中听到周周说喜欢宋和生，听到周周说：“我会一直听你说的”。

　　直到很就以后，舒婷才会发现，周周有多喜欢宋和生，喜欢到被他一直牵制着，在无数个梦里都有他的存在，甚至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也在问着他是否安好。

　　那晚夜色朦胧，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半张床上，两个女孩面对面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互相交错着。舒婷露出浅浅的微笑，也许，在舒婷的梦里，她和周周就这么一直说着，度过无数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