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邯州瘟祸（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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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锋锐疼意自手肘处传至心间。
“呃！”穆愁新闭眼痛呼一声，一串泪珠子从眼睛里滚落出来。
她伸出手用力锤打身前人如磐石般坚硬的背部：“松口，松口……”
何曲淮面色一惊，带着人冲上前去，用力将那矮脚汉拉开，奈何此人心间早已烧起一股浇灭不透的疯意，死死抓住穆愁新，眼睛里迸射出鱼死网破的狠劲，两排牙牢牢钉在穆愁新的胳膊上，穆愁新挣扎不得，只觉要被生生咬下一块皮肉。
骨子里生出一股冷意，眼泪像是顷刻间落下的一盆大雨，止不住地冒出，胳膊上的牙齿同钢刺一样扎进肌肤里。
好疼，真的好疼……
穆愁新面无血色，疼痛使她几欲昏厥。
要死了要死了，她肯定要死了……
“啊！”
正此时，身上的矮脚汉不知为何忽大叫出声，一瞬张开嘴，捂着头跌倒在旁。
胳膊上紧咬的牙骤然松开，穆愁新捂着汩汩流血的伤口，慌乱退开身子，离那矮脚汉躲得一丈三尺远，脑中意识全成了一团浆糊，眼前视线成了一道道模糊不清的景象。
她睁着眼，往那边躺着的矮脚汉无神看去，耳朵里传来嗡嗡鸣响，身体发出控制不住的瑟瑟惧意。
怎么办，怎么办……
“被咬了，我被咬了……”
咬得这样狠，伤口上全都是血，那个人的唾沫还沾了进去……完了，这下全完了，瘟疫的罪魁祸首还没抓住，现在染上疫症，只有等死这一条路……
穆愁新心里涌出一股绝望的情绪。
她果然还是逃不过那个轮回的命运吗？
以为好不容易升起的一丝曙光，可以抓住的那一线希望……
原来，在命运面前，所做一切，皆为徒劳？
穆愁新的心开始发冷，不安的情绪仿若一场疯狂涨潮的海浪。
一只带着暖意的手忽轻轻落在她的发心。
带着如三月春光般和煦的声音，安抚住她慌乱的神思：“你已经没事了。”
穆愁新一愣。
她缓缓仰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熟悉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香气……
“秦先生？”
何曲淮急急派人将一旁那抱头满地打滚的矮脚汉押解回去，正欲上前查探那姑娘状况，眼睛瞟过一人，不由下意识出声：“您怎会在此？”
秦逐抚了抚穆愁新的发心，见她身子不再发颤、渐渐恢复平静，收了手站起身来，对何曲淮一笑，回道：“路遇此处，恰好碰见了。”
何曲淮微微点头，对他行礼道：“多谢。”
“不必多礼。”
秦逐转过身来，略一偏首，看见穆愁新呆愣神色，不由提醒道，“小丫头，你现下应该去找郎中包扎伤口。”
穆愁新被这声音唤回神来，一抬眼，映入一张陌生面容。
面前此人，模样甚为出挑。
年岁约摸已有三十上下了，一双凤眼微挑，额间一抹浑然天成的朱砂痣，青衫飘摇，身姿俊逸，若不是刻意打扮得朴素了些，只怕更要风流过眼、迷人心弦。
“诶……”她收回视线，察觉自己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的行为十分失态，慌忙点点头道，“谢……谢谢。”
“客气了。”秦逐面色亲善，并未多言，同何曲淮点首示意，就欲离去。
“那个，能不能等一下……”穆愁新小心开口，声音拦下秦逐将离的步子。
他顿住脚，侧过头，眼睛对上她的：“可还有事？”
穆愁新心头一跳。
这眼睛……
那种犹如一汪空明见底的清泉般清澈不定……
这种感觉……
穆愁新心间浮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她张了张唇，怀揣一丝期翼，问道：“现下已是十一冬月，槐木早已凋零。不知先生身上……为何会有槐香？”
秦逐未语，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未几，温和一笑，答道：“我可不记得惹过什么花枝啊……不知你这小丫头所说的槐香自何处来？想必，应是你弄错了吧。”
弄错了……
穆愁新抚着心口，忽觉一股怅然之情汹然溢出。
也是啊，这时节，槐花早落了。
哪儿来的槐香呢？
她低下头，声音随着头一并悄悄低了下去：“……这样啊，抱歉。”
“是我唐突了。"
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明明都是早已消逝之人啊。
……
密林深处，黑雾缭绕，瘴气弥布。
宋敏之掩在一棵樟木树干后，眼定耳动，注意着前方不远处三人缠斗的身影，微掀眼皮，瞳孔转向四周。
这里的气息……
倒是有些奇怪呢。
妖毒浓郁，带有沼地中伴生的水瘴，周遭无地遁形的蛇虫尸首，各类妖物混乱杂糅，放眼望去，尽是妖魔邪祟。
就是这样的地方，居然隐隐夹杂了一丝灵气。
“呵，有意思。”
宋敏之一挑眉，摆开掌心，轻动一指，拇指处传来些微颤动。他勾住食指，转动方向，指向一处，拇指处的颤动变得剧烈起来。
他收回手，嘴角噙起一抹笑，朝那处走去。
一路上不少小鬼弱妖躲在暗处，看见宋敏之疾如遄风的身形，所过之处扫下簌簌落叶，目瞪口呆地探出一个头来，怯怯望向他离去的背影。
这么多妖，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去拦住他。
他过处，带起一阵风，拂至身后。
风里，根本没有人类的气息。
宋敏之来到一渊水泽。
这水泽生得颇为突兀怪异，与周遭景象格格不入。在一众长满毒花异草的沼泽瘴地中，唯有这一处水质清明，笼起几缕袅袅白雾，水面宛如顺滑布帛，漾起层层波浪。于此幽隅暗地之中，像彼岸河间一波瑶池，诱惑又诡异。
耳边传来瑟瑟缩缩的响动，宋敏之走近水泽，拨开一丛草木，顺着响动望去——是张熟悉的脸。月白的竹纹衣袍上沾满泥尘灰土，身子颤颤栗栗，脸上却是一副强自镇定神色。
林亦白。
啊，找到了呢。
“郎中。”他一笑，伸出手，对林亦白道，"找到你了。"
林亦白面色惊惧，见草丛出现异动，七魄早已散去两魄，如今见到身前之人，不免往后一缩。
而后，又陡生疑色。
这人脸上虽挂着一张蓝灰面罩，露出来的眼睛却是令人熟悉的。还有他阴阳怪气的口吻语调，懒洋洋又略带戏谑的目光……
此人分明是……
医馆里那个古怪男子！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敏之手伸出半晌，见他毫无所动，不由发出一声嗤笑，随手撂下袖子，无谓道：“怎么来的……当然是跟来的了。”
“什……什么意思……”林亦白皱着眉看着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宋敏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自觉同他耗费时间着实无味，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林亦白前襟，将他提拉起来，一转身，离了这诡异丛生的水泽处。
林亦白身子一空，心下一慌，大叫道：“你要做什么！”
“安静一点。”宋敏之横眼扫他一眼，“你是真的很吵呢。”
“……”林亦白抓住一角衣衫，脑中已然被这纷杂不清的状况砸得晕晕涨涨，又见身边这人面露不善，不敢多生事端，只好噎住嗓子，老老实实不发一言。
宋敏之行路的速度极快。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林亦白还来不及反应，只觉风迷云生，就又回到了别馆门口。
他惊恐地张大嘴巴。
此人……
究竟是人是妖？
“好了，郎中。”宋敏之亦不顾他失态模样，掸了掸衣袍，就开门见山道，“现在你该告诉我灵药的事情了。
灵……灵药？
林亦白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知道灵药之事！”
宋敏之眼眸微眯，看着他，沉默一瞬。
而后，忽贴近至他身前，一手掐住他的脖颈，五指微弯，扣住喉口。林亦白呼吸顷刻间一窒，宋敏之的声音于耳畔响起，如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搅乱他全部神经：
“你若是再废话一句……我也不介意麻烦一点，先杀了你，再查线索呢。”
林亦白眼花目眩，一阵白光袭至眼前。呼吸不得的痛苦使他大张着嘴，心肺似要炸裂，他死死抠着掐在喉咙处的几只指节，像一条枯竭河床中渴水的鱼，不得一滴甘霖。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眼前的白光愈发刺眼，濒临无望之际，他伸手向空中挥舞着——
被捏紧的喉口在此时骤然一松，逼近的白光登时消失，林亦白软下身子，倒在地上，抚着脖子猛呛几声，呼吸通畅起来，新鲜的空气灌进口鼻。
他却如坠冰窖般全身发冷。
第一次，他感受到来自如此临近死亡的恐惧。
“现在肯说了么，郎中？”宋敏之耷拉着眼皮，淡淡瞧着他，像瞧一只在地上爬行的蚁虫那样。
林亦白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惶恐的情绪烧至心间。
他哆嗦着启唇，欲张口出声——
“抱歉，姑娘，我想你得同我进一趟别馆了。”
身后，却传来一阵续续交谈。
“可是……我阿兄让我在此处待着，哪儿也不能去的。”
宋敏之眉头一皱，顺着声音望去——
不期对上穆愁新一张脸。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邯州瘟祸（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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