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Omega走纯爱封神》金曦银尘

55、低等星

　　顾星痕低调出行，一路航线波折，经过几次中转换乘，途中需要过数道严格的星门跃迁点关口检查签证，才从西大区中心圈，来到边境第九轨道，赫尔墨斯区。

　　赫尔墨斯区是西大区最外圈，最大的一个边缘可居住星系区，其中人口数最多的是密西里星系，尼罗星。

　　也是赫尔墨斯区唯一有航道直通跳跃点星港的星球。

　　在尼罗星引力圈外的星港，顾星痕再换乘一次宇航飞机，30分钟后，抵达尼罗星地表。

　　尼罗星最大主城，葛莫市。

　　由于主要的燃油、燃料、冶金等重工业技术分布在最外围轨道，尼罗星有着典型边缘工业星球风貌。

　　城市布局紧凑，为容纳超额人口，高层建筑簇拥林立，逼仄地压着地面错落交织的交通道。

　　车行干道永远是崩溃状态，噪音冲天。

　　街上满是灰蒙蒙的景色，工业废气指数超标，空气永远像不干净的脏灰，一年到头看不到澄净的蓝天。

　　无处不在的光污染营造出赛博后现代颓废风。

　　一股阴郁、沉重的气息永远萦绕在城市间。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肢体经过高比例改造的半机械人，有的甚至将四肢或部分躯干改造成夸张力量型，类似昆虫腹足似的金属肢体，如此更适于承担高危工作，有更多谋生方式。

　　城市的街边到处是无业游民，神色麻木、绝望、阴沉，甚至凶戾，随时可能上演一场暴力斗殴，将治安视若无物。

　　这些是低等星的标识特色。

　　基因劣等，使大部分住民成为改造人，适应高压环境，加大竞争力和生存率。

　　摘除生殖器，有90%人口在人工培养舱中受精，筛选掉残次体，长至六到七岁就开始成为社会基层劳工，以寿命短暂为代价，贩卖廉价劳力，时刻被死亡追逐威胁。

　　除了在战区，顾星痕也是第一次来一颗四等星，看到文明角落最阴暗灰败的模样。

　　联盟成立五百年，外围星系与中心圈星系不断在拉大差距，甚至要拉出一个文明等级差。

　　中心圈正逐步向宇宙文明下一级推进，而外围星系文明滞留原地，暴乱不断，秩序倒退。越边缘的星系，社会形态、经济结构，与中心圈差异越大。

　　星球上正值雨季，路面湿滑泥泞。

　　载顾星痕的车艰难沿着蹚水的狭窄小路开进一个居民区，停在一栋老旧大厦底下。

　　窄小的巷子里，已经拥堵地停着几辆有点破旧的蓝白色警车，侧边沾满泥渍。

　　在楼道口抽烟的警官面目凶冷，蓬头垢面，丢掉衔在嘴边的烟，一手打伞，一手插着灰色风衣口袋，朝下车的顾星痕走过来。

　　警官面貌不修边幅，像极了旧时代纽约警匪片中，和流氓只差件制服的恶棍警察。

　　他来到车边，只漠然扫了眼另一边车门下来的贵公子，视线又落回到顾星痕这，开口语气不太耐烦：“顾少将？我们低等星可能不像你们高等星，做什么都可以慢悠悠。我们每天排着很多案子，却在这干耗了四个小时。时间宝贵，麻烦抓紧点，我赶着把人带走。”

　　此刻是当地时间上午10点左右，警官反复强调“时间”这个词，神情中仿佛永恒刻着急躁、焦虑。

　　顾星痕点头道：“半小时。”

　　似乎在警官可接受范围内，他没有讨价还价，带着不耐烦的神色，转身马上往楼道匆匆走，准备带顾星痕和贵公子上楼。

　　细雨绵绵，那楼道昏黑压抑，散出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以及不知什么味交杂混合一起的腐坏气味。

　　贵公子望而却步，跟了几步就停在原地。

　　顾星痕回头，看到贵公子神色怯懦，他语气不同往常的温和：“简大少？”

　　“我……我还是先呆在车里等吧，如果真有需要，你通知我。”

　　简大少面色阴冷晦暗，思索片刻，又忙不迭退回车里去了。

　　顾星痕没管他，跟着警官，赶时间地快速上了顶楼。

　　过道上也站着几名持枪武装警员，严阵以待地守着一户房门。

　　门本来就开了道缝，警官把门推开，让到一边：“就半小时。人还能撑多久都吃不准，回头耽误了笔录，我们很难办。”

　　顾星痕废话不多说，进门朝里走。

　　这个地址，是他在游戏里找到悠然一笑的真心，通关后，一封邮件出现在他的游戏账号上，连带关卡破解算式。

　　随后，顾星痕把幕后人地址交给警方，经由辖区转交手续，汤姆警长将案子材料转到西大区警署总局，再下放到边境治安厅。

　　尼罗星是赫尔墨斯区首府星，当地警方很快搜索到这里，逮捕凶手。

　　不过应游戏里的承诺，顾星痕特地赶来，要和凶手见一面。

　　一开始还闹了点乌龙，边境治安厅以为中心圈要来个大人物审查地方案宗或视察破案率，鸡鸣狗跳，大张旗鼓准备迎接大人物。

　　又听是军营的人，更六神无主。军营系压警厅系一级，所有警厅、地方治安管理部受军营监管。这是百年前，十大家族联盟分裂为四大营联盟，出台实行的法令。不过即使在历史上的十大家族统治时期，警卫系职权也同样被十大军团压一头。

　　尼罗星治安厅一时以为上头是派人来查公俭良俗，差点心思走歪，打算半途拦截顾星痕。

　　好在是误会。顾星痕并不以军方身份来访，而是私人出行。

　　顾星痕在路上收到了警方整理的凶手完整档案。

　　这个凶手叫卫海澜，是名Omega。

　　生于一颗中等星，基因奇迹般跨阶升档，成为C级精神力觉醒者，于是一跃成为Omega中露出沙海的明珠，努力拼上高学历，迁往高等星，曾创办一家三千人规模的游戏公司，吃上时代红利，在行内小有名气。

　　如此，吸引了当时恰好在关注游戏圈的简大少。

　　两人来往五年。

　　可惜人生起落，谁都说不准。

　　卫海澜自己也没想到，创办游戏公司是他的高光时刻，他雄心勃勃，眼前的璀璨锦瑟，令他产生可以再去往更高处的错觉。

　　结果直坠地狱，摔断一身傲骨。

　　一眨眼，前程、名利、坦途，就连才华，皆如黄粱一梦。

　　他失去了公司，被逼至绝路，更没想到，手上握有专利权的项目，被最信任的人骗走。

　　简家想斩草除根，他迫不得已，一路逃到边境星球躲藏。

　　即使落魄潦倒，改名换姓藏在尼罗星，他仍时刻关注着简家的游戏投资风向。

　　然后，不久前，他发现多年前由他研发专利技术的游戏引擎，即将公测一款新游戏。

　　屋里黑漆漆，静悄悄，但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一丝异味，似乎还能闻到一点空气清新剂的淡香。

　　顾星痕径直走向黑暗深处，在客厅一隅看到一点微光，是医疗机械椅发出的指示灯光。

　　指示屏上显示，接受器官治疗的患者生命体征很低，接近濒死状态。

　　这个昏黑的客厅里，还有其它细微的声响传入顾星痕耳中，像是功率极大的服务器，顾星痕没有在意。

　　他停下来，站在空荡的客厅中央，轻轻说：“卫先生，我来了。”

　　医疗椅中的男人在黑暗中隐约显露出消瘦轮廓，几乎形销骨立，看不清面容，却能听到虚弱的呼吸，沉沉从肺腔里挤压出来一般，带出一股死亡笼罩的气息。

　　但他声音很甘甜，果断：“你倒是个守承诺的人，难得，中心圈会有你这样的人。”

　　顾星痕没有多少礼貌和耐心，冷淡地问：“你有什么要我做的？”

　　卫海澜笑了下，咳了一阵，努力克制着失态，轻喘着说：“对嘛，你这口气，才像我认识的那些中心圈的纨绔子弟。”

　　他又笑了声，有点孩子气地问：“我的游戏有意思吗？”

　　顾星痕静静站在原地，显得不近人情，淡淡说：“我只有半小时，可能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来低等星，别说无意义的废话，浪费这次见面。”

　　卫海澜说：“你走之前，我会帮你解开催眠咒，你履行了我们的约定。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本来我不抱希望，但看起来这世界还会给绝望的人一些惊喜，我的请求对你而言，是一桩很简单的事。”

　　顾星痕：“你说，我答应下来的话，一定会办到。”

　　卫海澜呼吸不畅，时急时息，缓慢地吐字：“我知道，那是我为爱情设计的情感系统，你通过了测试，证明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谢谢你，也让我获得了有趣的数据。可惜……”

　　他顿然沉默，安静中似乎逸散无尽惋惜，过了片刻，才继续说：“我有个女儿，在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她可能寿命不长，是我的错，明知精子是不健康的，还要生下她。”

　　顾星痕微微一愣：“这个孩子，不会是……”

　　卫海澜打断：“她就我一个亲人，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我得为她做好我不在之后的准备，所以，我通过游戏，找到了你。”

　　卫海澜语气略微放低了姿态：“拜托你，资助她继续在医院养病，我只希望她还能再坚持几年，她的人生能再长一点，然后离开得不要太痛苦。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一件小事。而我，为了支撑她的医疗费用，用尽了全部力气。”

　　说到后半，他几乎只是在无力感慨。

　　这件事对顾星痕来说，确实是一件小事，费不了多少力气。他只要雇人照顾好女孩就行。

　　顾星痕说：“可以，我会负责到她坚持不下去，让她安静离开。”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平淡，透着握有绝对掌控力而毫无压力的冷漠、无感、随意。

　　对比卫海澜用尽全力把顾星痕骗到此地，极具讽刺。

　　卫海澜终于像泄了气，之前那股端着的傲慢，顿时没有了，声音变得有些落寞：“我没有别的要求了。”

　　于是，顾星痕说：“他也来了，你要见吗？”

　　他问的方式，保留的言语，像在给卫海澜挽留住一丝尊严。

　　黑暗中沉默良久。

　　沉默中，仿佛尊严在溃散。

　　躲藏在黑暗里的消瘦轮廓显露出剧烈抽搐动作，喘息声像破风箱，嘶哑、粗重、错乱。

　　局促与压抑的气息，错落飘散在黑暗房间里，把干净的屋子填充满狼狈。

　　医疗椅上的人像随时会抽得断气，绷住的劲一散，人就没了。顾星痕留意着显示屏体征数值，它在预警的红色区域反复跳动，随时要跌入危险区，顾星痕却只是静静地看着。

　　卫海澜发出诡异癫狂的笑声，加剧他艰难的呼吸，可他却不管不顾地只顾着笑。

　　笑上一会，他终于在破风箱漏风似的抽气声中渐渐安静，他说：“不，我签了协议，我不认识那位贵人。”

　　顾星痕：“……”

　　“我不想签，但我需要钱的时候，发现在那份协议上签上我的名字，好轻松啊！”

　　卫海澜又开始笑出那种诡异疯癫的声音，伴随急促抽气，有点像乌鸦在哭。

　　笑声逐渐变得更像歇斯底里的哭声，然后，他又安静下来。

　　沉默与黑暗，变成世上最好的遮羞布，遮住卫海澜的尊严，把他的真面目始终隐藏起来，不让人看清。

　　等了片刻，顾星痕看卫海澜似乎没有要交代的了，半小时快到了，他便说：“还有什么话吗，没有，我就走了。”

　　会进入【完美恋人】关卡的玩家，都是按卫海澜写的程式挑选的。

　　需要满足共情能力被程式判断达到他设置的阈值。

　　可眼前这个Alpha，似乎情感缺失，极为冷漠，任何悲惨在这个Alpha眼里都会被漠视一般。

　　卫海澜说：“你是个奇怪的人。”

　　顾星痕刚转身要走，听到男人开口，又停下，静静等着。

　　“看上去那么冷漠，可是在游戏里却……我的研发成果只进行到一半，没有完成，也许测试并非百分百准确。”

　　卫海澜在控制不住的低沉喘息中，冒出一声狡猾的笑声：“你想知道，我研究的是什么吗？”

　　顾星痕想了想，平淡地说：“没什么兴趣。”

　　学者少了提问的学生捧场，卫海澜似乎在黑暗里垂头丧气，喃喃思索道：“我的老师曾跟我说，不属于我的，别妄想得到，它本就不属于你。你呢，中心圈的人，会有妄念吗？”

　　“在游戏里，你是我得到的，意外的，百分之一百的样本，所以，你通关了。”

　　话音落下良久，顾星痕像是经过一番思索，他回应了卫海澜莫名其妙的提问，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按理说，他应该不会搭理无聊的问题。

　　他说：“我没有妄念，不可能的事，我会立刻放弃。”

　　卫海澜像是有些吃惊和失落：“是吗……是我的游戏数据还不够充分吗……”

　　顾星痕离开了那个房间，他不会为无聊的人多耽误一分钟。

　　留在黑暗房间里的卫海澜，脸上情绪瞬间消失，就好像刚才一切，只是他精湛的演技。

　　确定来访者不会再返回来，他吃力地抬动手指，面前展开光屏。

　　弧形光屏平展，亮光照出卫海澜坚毅的轮廓线，他的眼中只有一汪沉静、坚定的光。像是撑着一股劲，他的手指在光屏前的投影键盘上利落地敲打。

　　“数据上传中……”

　　“进度15%……25%……35%……”

　　一个数据包在他静默注视中，从本地上传至一个虚拟端。

　　聊天窗弹出，对方发来一条问候：[你的游戏到终点了吗？]

　　卫海澜面无表情，眼神坚如磐石：[是的，我只能做到这了。抱歉。]

　　对面回复：[圣舰母盒已完成更新。祝你好梦。]

　　黑暗中，静默片刻，响起一声叹息。

　　“梦吗……我已经不会再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