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的记事本上》李暮生

6、第6章

　　许业平跪下来求了林金雪很久，还是没有得到原谅。

　　下午三点多，在捉奸的酒店里，林金雪硬是要请元曦他们吃饭，说是庆祝她重获新生。
　　酒店20楼是餐厅，可以俯瞰半个N市。大片的白云交织于蓝天，反光在一座座耸立的玻璃大厦上，让元曦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L市里，没有玻璃大厦，没有成片的白云，也没有拥挤的人流。她就这样一个人度过了三年的时光，也渐渐习惯了独自一人。

　　“来，再倒一杯。”林金雪表现得十分亢奋，不停往吕择阳的杯子里倒酒。
　　吕择阳虚挡着酒瓶子，十分不满她的做法，吐槽道：“我这都五杯下肚了，你才喝了一杯半。这样下去，我今天又得在这儿住一晚了！”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宋大少爷开车来的，快喝！”
　　“到底是谁为情买醉啊？！对象搞错了吧？为什么我喝这么多啊？”
　　“别叭叭，给我喝！”林金雪小时候跟着做生意的爸妈在北方住了好几年，性格也像北方人那样豪爽大方。

　　这两人打闹嚷嚷着，与同桌吃饭的一对人大相径庭。
　　元曦和宋知穆，一个假装忙着扒碗里的饭，一个真的忙着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她其实一点也不饿，从看见宋知穆那一刻起，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直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室内餐厅的空调温度打得很低，她攥着汤勺的手还是冒出了汗。

　　元曦好几次都随着桌上吵闹的声音抬头，似有意又无意地瞄了瞄坐在林金雪对面的宋知穆。他很安静，偶尔动筷子夹菜，偶尔参与话题，注意力似乎都放在手机上。饭桌上的气氛全靠林金雪和吕择阳带动。

　　“老盯着手机干嘛呢？”吕择阳往宋知穆那儿挪了挪，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手机，“何艺晗？她还在给你发信息啊？”

　　“今天突然联系我的。”宋知穆神色淡然，实话实说。
　　他不经意看了一眼元曦，她依旧埋头吃饭，腮帮子鼓鼓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隔了三年再见她，她好像变了，变得沉默安静，看见自己也没有再脸红了——就像陌生人一样。

　　“突然联系你？啧……让我瞧瞧~”林金雪因为喝多而双颊绯红，眼神迷离着，从包里抖出自己的手机，手指滑动几下，突然大喝一声：“我就知道！”

　　“你看！嗝……肯定是何欢告诉何艺晗的，估摸见着我发的朋友圈了，上面还有你照片呢！等着，我现在就拉黑何欢！”

　　元曦猛地掐了一把林金雪，示意她别再说了。
　　但身边的女人早已醉得失去理智，她开始破口大骂，从昔日旧友骂到出轨的老公。

　　场面一度难以掌控，餐桌上也惨不忍睹，菜肴因为林金雪的推搡而混在一起，是吕择阳一把擒住了她，朝门口拉去，途中不停地向路过的客人低声说抱歉。

　　东道主不省人事，账单是宋知穆主动去结的，元曦拿起林金雪的手机和挎包，跟着吕择阳走了出去。

　　宋知穆站在吧台口，又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背影匆忙的元曦。

　　酒店里金碧辉煌，没想到一出门，外面纸醉金迷的辉煌世界更加刺眼。夜幕降临，耸立的高楼发出耀眼高贵的光芒，斑马线上乌央乌央的人群簇拥前行，堵在马路上的汽车像是铺洒在巧克力上的一层金箔；街角也拓展成小小的商业圈，贩卖各种小食、百货，迎接着从写字楼出来的上班族。

　　“在这里等一会吧，宋知穆去开车了。”吕择阳把背上的林金雪往上颠了一下，两只手钳制住她的双腿，这样她上半身再乱动也不会摔下来。

　　元曦点头，看了眼灰色短袖颇皱的男人，想找点话题聊聊，否则总觉得有一丝尴尬，周围的喧闹衬着他们十分安静，只有林金雪偶尔哼哼几声。

　　“你酒量还挺好的。”
　　“身经百战练出来的呗，这杯子还算小呢。”
　　“……”
　　“你呢？趁着暑假有空回来玩玩？”
　　“我转本了，来N市南陵大学读书。”
　　“上岸啦？真不容易，恭喜你啦！”
　　“谢了，是挺不容易的。”元曦苦笑一声。

　　一辆黑色奥迪从斜坡停车场上驶下来，缓缓停在了他们面前。
　　虽然元曦不懂什么车型和xing能，但冲这车标和外观——肯定很贵。
　　她默默在心底自嘲：这个人和她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否则当时也不会拒绝自己。

　　越想越觉得憋屈，喜欢他三年，到最后才发现他喜欢的人竟然是何欢同父异母的姐姐何艺晗。

　　车上只有一包抽纸和一个靠枕，没有多余的车饰，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沉木香。吕择阳安顿好林金雪后钻进了副驾驶。
　　元曦小心翼翼地坐在后面，腿被林金雪大半个身子枕着，十几分钟后麻得动弹不得。

　　“林金雪住哪？”宋知穆瞥了一眼后视镜，昏暗的光线下，看见了女人心事重重的脸庞。
　　元曦蹙着眉望向窗外、紧紧抿唇的愁容，像极了当年写不出数学题的样子。

　　她低头解锁了手机，翻了翻上午的聊天记录，回答道：“嗯……就在清安区的瑞和苑A区3单元2001。”

　　“她不应该住在大学城那边吗？”吕择阳双手搓了搓脸，想保持清醒。
　　“那是父母送的婚房，她应该再也不会回去了。”
　　“哎，她要和许业平结婚的时候，我都打电话劝她好几次了。这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饭局见过那男的醉了后抱着女服务员不放的怂样，她不相信。你看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吕择阳失望地摇着头，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没多久，他又转身去问车后座的元曦：“欸，你现在有男朋友没？”
　　元曦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
　　“哦。要是有了，你记得带来给我看看，我帮你鉴定一下。我这人吧，就是热心肠，谁让咱俩是高中校友呢。”吕择阳回复道。

　　元曦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

　　“你可真闲。”一路沉默的宋知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元曦一愣，没想到他会搭话。

　　“咋的，拒绝了人家，还不允许人家找男朋友啊？”

　　元曦汗颜，虽说是在讨伐宋知穆，但字字诛的是她的心啊。陈旧回忆再次涌出，她依旧觉得难堪，实在是丢人。

　　车子路过南育重高，它的牌匾——“J省第一示范高中”依旧高高挂起，远远望去，学校里的每幢教学楼和行政楼都灯火通明。估摸着是晚自修大休时间，每层的走廊上奔跑着许多藏蓝色的身影，打闹、嬉戏、上厕所、打水…
　　每个扬长而去的身影，都是一个跳跃的音符，用时间长河谱写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啧啧啧，高二学生放了一个月的暑假就被抓去当高考后备军参加补课了，真惨啊。当初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不得不说，太痛苦了。”吕择阳从车窗眺望高中母校，忍不住感慨。

　　曾经，她也是藏蓝色身影中的一人，为了高三能和宋知穆一个班，选理后拼了命地学、没日没夜地学，以为自己可以追上他的步伐。
　　现在想想，太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