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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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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武德三年
晋阳失守,裴寂作为右仆射难辞其咎,天子下令命他在府中禁足。
炉子上煨着新煮的茶,已经滚了,裴寂没有管它,将手中的书又翻了一页。
有人推门走进来,光从外头泄在裴寂的书上,裴寂微微抬头。来人身长玉立,着一身暗色竹纹的袍子,剑眉星目,看向他时眉宇间淡淡的好似这趟只是来普通访友。
“烹茶读书,裴大人好兴致啊,不愧受父皇和太子殿下看重,宠辱不惊。”
“秦王殿下。”来者正是李世民,裴寂起身作揖,“秦王殿下不日就要开拨去晋阳,居然有空来看下官一个待罪之臣。”
“还不是多亏了元吉,若非他不战而屈,本王怕是还没有机会再回晋阳。”
裴寂为李世民倒了杯茶,知晓他此趟是来兴师问罪的,心里倒也不紧张。他们一向立场不同,但陛下还未下令责罚,秦王此来也就只能耍耍嘴皮子厉害,倒不像是他一贯的作风。但转念一想,除了自己,李世民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了。
“怎么殿下很想回晋阳吗?”裴寂问。
李世民没有回答,裴寂也没再问。
他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路可以回头。
隋 大业十二年
刘文镜盘腿坐在草席上啃裴寂带来的番薯,还不忘提醒对方;“下次来能带点荤腥吗?我都好多天没见过肉了。”
“少不了你的。”裴寂瞪他一眼,“断头饭保证肉给你管够。”
打脸来的太快,好似龙卷风。
刘文镜在城墙上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完多久,新来的晋阳太守就以勾结叛军为由将他下狱。现已经关了十多天,也没审问就像忘了有这么号人。
裴寂叹了口气,“新上任的太守李密以往跟我还算有些交情,等过两日我看能不能为你求情,实在不行就找人安排你逃狱,你去投靠李密吧。”
刘文镜忙咽下最后一口番薯,被噎的翻了个白眼:“去投靠瓦岗军我才真是死路一条。”说罢又跟了一句,“这番薯你买的吧,一点也不甜,下次记得让长姐去挑。”
“什么时候了你还管番薯!”裴寂气结。
“不要急嘛,我问你,这太守将我下狱的理由是什么?”
“勾结叛军呗,你说你这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表妹嫁给谁不好啊,偏嫁给李密的族弟,嫁过去了也没见以往帮上过什么忙,现在还害你小命不保,其实你压根没跟他们联系过......”
“停停停,”刘文镜忙拦住这个话匣子,“我再问你,这太守上任拿我立威,是不是应该当众问罪或者即刻处斩,把我撂在这越久立威效果岂不是越差。”
“你的意思是?”裴寂转念一想,没想明白,“可你本就是太守下属,他这么大费周章图什么?”
“图我啊!”刘文镜眼睛睁的圆圆的,透着几分得意,“图我将来也死心塌地跟着他呗。”
“哦。”裴寂无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这小兔崽子自恋的毛病万一会传染就不好了,又想了想道:“兄弟一场,到时候为兄一定替你收尸。”
回应他的是刘文镜的一个白眼和一块飞出来的番薯皮。
唐武德三年
秦王李世民带兵南下势如破竹,不过月余就攻下晋阳,敌军首领刘武周弃城而逃。捷报传回长安,天子大喜,加封秦王为天策上将,准大军在晋阳休养生息后再班师回朝。
“殿下,大军已经在晋阳城外扎驻好了,受伤的士兵另安置在城内。”有副将来报。
“好,”李世民微微颔首,“传令下去军队不得骚扰当地百姓,平日采买也不许压价,违令者重罚。”
“是,”那副将领命,又道:“殿下您的住处安排在太守府内,您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李世民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想了想说,“去天牢。”
隋 大业十二年
李世民作为唐国公次子,生活虽说不上奢靡,但早年在家中秦楼楚馆也时有踏足,不想初到晋阳,还未领略风土人情,倒是先进了一趟天牢。
“吃饭了。”李世民将带来的饭菜摆在张破木桌几上,一同摆进间牢房。
这间牢房不似其他房间里昏昏沉沉,靠外的墙面上隔着木栏杆开了个小窗,光线从外面稀稀拉拉地穿进来,打在正靠墙坐着的人身上。
李世民细细打量这人,灰扑扑的袍子倒还不算太脏,头发因为没有法清洗,主人将它们都束了起来,只是不太仔细,还有几根乱糟糟的散在一旁。一个削尖的小下巴微微抬起,脸上倒是圆圆的看着有几分肉,配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盯着那桌酒菜。
李世民突然起了打趣的心思,笑道:“酱牛肉,槽鹅,四喜丸子,还配了壶酒。大人可知在大牢里这样的席面意味着什么?”
那人猛然抬起头,看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露出一只尖尖的小虎牙,“我竟不知堂堂国公爷的二公子,也沦落到干起了送断头饭的活计,太守府已经发不起俸禄了吗?”
好个伶牙俐齿,李世民笑了笑,“阁下果然慧眼,世民特意换了身衙役的衣服倒让大人见笑了。”
“非也,”那人坐正,笑道,“在下不才,此前担任晋阳县令一职,若有你这般俊俏的衙役,在下必然过目不忘。”
李世民没接话茬,又问:“只是即便大人猜到我是唐国公府的人,又如何得知世民的真实身份呢?”
“易地而处罢了,”刘文镜眼中闪过丝狡黠,“若是二公子这般好样貌生在普通人家,与其给国公府卖命四处奔走,不如找个酒馆吟诗作画弹琴卖艺,不仅温饱无虞,还省去诸多辛苦,岂不妙哉。”
“此话当与君共勉。”李世民深吸了口气,不愿再给自己找不自在,“阁下有大才,家父不忍大人获罪,若大人愿意从此在归顺唐国公麾下,自此世民和家父必然尊大人为座上宾。”
“好啊。”刘文镜答的干脆。
李世民见他笑道没心没肺,不禁眉头微蹙,“大人这便答应了?”
刘文镜不答反问,“世间能者众多,若有才者不为君所用,甚至投奔敌营,二公子怎么看。”
“人材若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心腹大患。”
“肇仁惜命。”刘文镜笑道,“二公子杀伐果决,肇仁可不愿作这心腹大患,何况唐国公位高权重,这大好前程,肇仁何乐而不为呢。”
李世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裴寂进来的时候,李世民已经离开片刻,刘文镜的饭也吃的差不多了。
让衙役重新开了门,裴寂进去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见刘文镜没有躲的意思,又半路收住了手“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拿那二公子跟酒楼卖艺的比?要是他去找唐国公告状,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的!”
“这不是还有你吗。”刘文镜讨好的夹了块牛肉塞进他嘴里,“要是他真劝的唐国公杀我,我就得靠你帮我逃狱了。再说了,若是他们真因为这一句话的私怨就能杀人,也就不值得咱门辅佐了。”
裴寂眼珠子一转,问他:“你故意试探他的?你有毛病啊拿自己的命赌?”
“别气了啊,”刘文镜又夹了块牛肉想堵住他的长篇大论,却被裴寂推开。
“十多天没洗澡的人,离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