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狂徒》支木

9、天冷了

　　午夜时分的街，将一切都冻住，偶尔一辆车开过，发动机用那被冻住的嗓子委委屈屈地发出一点声响，证明自己的存在。南方的树木，管它天寒还是酷暑，总是抓住一大群一大群的树叶覆盖在自己身上，谁也别想一眼看穿它们的本质。它们同时也攫取着路灯的明亮，在路面上投下斑驳的影。不曾想车灯却陡然地穿透了它们的枝干，使其白花花地暴露于人的眼前。
　　顺着它们去干的投影方向看过去，则是一条条张着深渊大口的弄，隔两三个弄口，便站了一个或者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年龄不等。烫着波浪卷，上面穿着紧身毛衣，下面穿着皮裙，皮裙下或白或黑的丝袜，蹬着一双看不出年岁的高跟鞋。车灯闪过，一切又陷入了黑暗，凭借昏黄的路灯，虽然无法分辨她们衣服、裙子到底是黑色还是蓝色，但能看清她们或蹲，或站，或靠着墙，懒懒地吸着烟，弄口前便星星点点。
　　这时也还是有因各种缘由还在外面飘荡的人，若是经过她们的是女子，她们则瞥一眼，便又懒懒地收回眼神，一切都不得劲儿的样子，而经过的女子则是皱着眉头，脚步加快地走远了，心中暗暗一声“呸”。若有男子经过，她们则眉目传情，很奇怪地是这些个男子，尽管看不清她们的脸，却也能接受到她们的情谊。有些则是带着腼腆，被某个她带入那黑幽幽的弄里；有些则露出一口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暗黄的牙齿，搂着其中一个她，迫不及待的走向弄里。同样，这些男子，年龄不等。
　　跟着张三与他的老相好一起走进弄里，仍然是一片黝黑，老相好停在一闪门前，铁门因年久，吱吱嘎嘎响一阵，老相好拉开灯，房间的全貌尽收眼底。房子一间，仅容下一张床以及一些杂物，床上吊着一颗老式灯泡，昏昏黄黄，摇摇曳曳，没有窗，需弯腰才能进得屋内，酸酸甜甜的潮黏腐湿气息扑面而来。
　　老相好弄了许久，张三仍无一点反映，软趴趴的。老相好停下，抬头问张三：“老张，你咋？最近没吃猪腰子？”张三：“乱说啥子，我只是心头有点事，给跟烟我抽”
　　两人坐在床上吸着烟，各自沉默着。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烫到了手指，张三才回过神来：“来，我有感觉了。”
　　老相好道：“我月底就要走了。”
　　张三：“干啥子去？”
　　老相好：“回老家。”
　　张三：“还回来不？”
　　老相好：“应该不得回来了。”
　　张三：“咋？”
　　老相好：“一来这一两年打得严，估计以后我们都要被消灭；二来我的年龄也不小了，干这一行最是透支身体，想找个过得去的男人过日子了。”
　　张三：“也是，那你找的哪个男人嘛？”
　　老相好：“还在看，老张，要不我两个凑一凑？虽然我做这一行，但我保证我没得啥子病，我呢，其他的事不在行，收拾屋头什么的还是得行。”
　　张三沉默许久，连动作都停了。
　　老相好：“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莫停哟，我这种人我晓得”
　　张三又动着：“不是，我有点……这样，等下你就收拾一下到我家去，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合得来就一辈子过下去，合不来就分开，怎么样”
　　老相好：“行”
　　冬天的夜格外漫长，李四在张三家门口等了快一宿，终于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张三的身影显露，老相好的身影也露了出来，李四的心被这寒冬冻得有点喘不上气，甚至有一些抽痛。
　　张三下意识停住脚步，嗫嚅着：“你、你放假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