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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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行了多少里路，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我终于是站在了这山门前。
此刻的天姆峰在旭日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围那些浮云般的异彩华光，仿若活了一般淡淡舒展开来，包裹着我疲惫不堪的身躯。那种从未体验过的舒适感蓦地传遍了全身。
倒真不愧是神仙地界！生命的气息在这里也变得清澈纯净，令人倾羡。
自我踏入山门的那刻起，我几乎都忘记来此的使命了。
乱世中痛苦的众生，正等着我为他们寻求解脱呢！只怕这也是作为圣女的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可身心困乏的我，终是躺倒在几步开外的石椅上，沉沉睡去。
一切纷扰都在闭眼的刹那消失了。
……
“喂——”抑制不住的欣喜涌上心头，我脱口大喊，“前面的蝶儿，飞舞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啊——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飞的吗——”
阳光下一对彩蝶翩然抖动着翅膀，领着我在山脚环绕。反正脚心被小草挠得痒极了，索性多踩它几下子出气！
“月蝉，别跑远咯！晚点要开全族大会的！”是云姨。自我幼时她便一直照顾着我的起居。
一提开会我就没劲。要是能让霓休来陪我，那才叫好。不过就算他不来也不打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了。三日后便是我们成亲的大好日子！
“蝶儿们，你们听着——总有一天，我和霓休也会长出翅膀，飞到比你们高的地方——比你们飞得——还要高——”
远处站着的云姨一听我这话，眉头又皱了皱。我赶紧捂着嘴跑开。看来又说了让她担心的话了。而她从来都不了解我！
见到她皱眉的那一瞬，我禁不住又想起霓休，想起之前那段昏暗的日子。
那日，我们花几年时间做出来的羽翼折了。折在它还未飞起的时候。
也是在那一日，我头一回在他面前哭泣。看着几年心血化为灰烬时，我们无力了。他的眼角也闪亮着，只是被竭力隐藏了。
后来他说，总要有一个人坚强。如果我们都哭了，都屈服于失败了，那梦就真的碎了。而坚持，却可以让一切重新开始。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迎来那个飞翔的时代。
梦里我们都长出了彩色的羽翼，如凤凰一般重生于苍穹之中，朝日月飞去。身旁的彩霞棉絮似的，绕着我们便化作了轻柔的衣裳。风载着我们穿山越岭，阅尽五湖四海，览遍名山大川。高山流水鸟兽虫鱼都在我们脚下呈现，用它们的生命装点我们的生命……
霓休，我不会放弃的。即便曾经因此而哭泣，我也仍一直记着我们共有的梦想。我们一定要一起啊！
一起努力，一起飞翔！
我却有近半个月没见到霓休了。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说在赶制一个东西，准备在成亲之日送与我。而后就没了消息。
这次全族大会，他一定要到的。
云姨见我兴高采烈的样子，不住摇头喃喃：“你这个样子，会误了霓休的啊！族长本有意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的，可他偏偏只对你这丫头上心。其它事我也就不再说你了，可你怎么也要有点将为人妻的觉悟啊。”
我顿时语塞。可是霓休，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的。婀贤处处比我好，又是族长的女儿，可她不会陪着你执着啊！你的梦不会变成她的。
会是在一个宽敞的山洞里开的。
我一心都在霓休身上，竟不觉得开会有多难熬了。而族长他们的谈话我居然一句也没注意到。
散会时我便迫不及待跑去找他。
“月蝉，若‘它’的代价很大，甚至会让你失去生命，你也要去试么？”霓休凝视着我双眼，郑重地问道。
我知道实现梦想是要付出代价的，却未曾想过付出生命。他话音刚落，我的泪也跟着下来了。那次试飞失败后，我似乎脆弱了许多。我喜欢这里，不想离开啊！若失去了生命，不就回不来了么？！
“就算要舍弃一切，只要有那么一刻能在天地间翱翔，我也就无憾了。”等到我抬眼望向天边的时候，我回答道。没错，为了圆这个梦，我不会去计较得失的。
他手指腹轻轻拂过我眼角，拭去那颗即将滚落的泪珠。“别伤心了。我知道你有太多舍不下的东西。一切有我，你不要难过了。”他安慰道。
霓休，你最了解我了。要是必须舍弃一样，那我会选择放弃——生命。
正想着，突然觉得鬓角一沉，有什么插上了我的发梢。
“本来打算成亲那日再送你的。不过既然已经做好了，就提前给你吧。”霓休放下手，退后了两步，微笑着打量我。
我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去。
泪还没干呢！真是的，你就不能等我笑的时候再帮我戴么？！看着我这样子，居然还笑得出来！
“月蝉，月蝉，月蝉。”他站在我背后一声接一声轻喊着。我没理。
“月蝉——月蝉——月蝉——是我不好，不该惹你——月蝉——”一遍右一遍，都是我的名字。
还是不甘心就这样理他。可嘴角已经不由自主地上扬了。
“真是奇怪，你居然不取下来看看。”他蓦地问道。
见他一脸纳闷的样子我就乐了。
木头！你给我的，从来都是倾注了全部心思的东西。我怕我看了会承受不起啊！
终于还是好奇地取了下来。是两片羊脂玉。若蝶翼一般，却又透着雪样的光彩。最奇的是，这两片玉居然真舞动起双翼，翩然活跃在我手心。
好美！做梦一样呢！霓休，谢谢。
好不容易等到了三日后。满屋的人都闹开了，忙得不亦乐乎。我几箱子物件也早早地收拾妥当了，贴上了大红的“喜”字。云姨笑着为我最后整了整喜服，嘱咐了许多话。
她为我忙了大半辈子，而我终是要离开了。
“傻丫头，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你和霓休做的那些东西我也不懂，帮不上你们什么忙。所以以后就靠你们自己努力了。”她轻轻叹道。
我原以为，她是不支持我们研究的。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我不了解她。
花轿也不知道被抬着转了多少圈。让人觉得头昏脑涨的。我在轿里昏沉沉地睡了。
梦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交给我一样东西，依稀是支银针。他还说：与你约个神仙。
“丫头你别吓我啊！你这做的什么傻事！你——你先把手上的针放下！我不会让你平白受人白眼的，我这就带你离开！”云姨焦急地哭道。
我眼睛顿时清亮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霓休——霓休呢？他在哪里？！我们不是要拜堂么？！
针！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紧紧握着一支三寸许的银针，针头直指着自己咽喉。
“啊——”
针在我尖叫声中掉落。随之掉落的还有那两片蝴蝶纹样的玉。
把头埋在膝上，我不停抽搐着。可笑的是，竟没有泪。
云姨说的没错。霓修，我会误了你。你是不是终于想通了这一点？！幸好。再晚的话你就来不及摆脱我了。呵——你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弃我而去了！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事已至此，你我便恩断义绝！我的梦我的向往，从此与你无关。
“云姨，我不走。我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是我离开？！”我抬起头，对云姨微微一笑。
云姨的神色更愁了。她先是摇头，却又在我的微笑下点了点头。
云姨，你是不愿触动我的痛处，所以才处处顺着我的，对不对？！别担心，我不会出事的。
“云姨，我没事。他只一个人，如何能和你们所有人相比。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没有时间去管他的事。更何况，林家的力哥哥对我一向很好。”
“嗯嗯，这就好这就好！”云姨抹了把泪，欣慰地道。
可是云姨，我怎么敢告诉你——我不会再喜欢，也不想再喜欢其他人了。除了霓休，没有人会为我们共同的梦执着了。
之后的日子，我便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研究中。
终日生活在图纸之中，我居然越发鲜活起来。我几乎能感觉到身体里迸发出来的力量呢！这种肆意挥霍的成就与洒脱，让人忍不住就要将身心祭献。
霓休成了亲，娶的果然就是婀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都成亲一个多月了。而我的心似乎也没有再起波澜。
霓休，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成就的。我会用我做的翅膀飞越万水千山，掠过你们新房的上空。
几年过去了。我在云姨的担忧中一点点沉静下来。明日就要试飞了。霓休，当年你放弃了，所以这片天空永远都不会属于你。我不允许你翱翔于天际。
……
“与你约个神仙。”梦中，那个老人再度出现，依旧只有一句话。
再度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在洞里。天姥神仙洞。
原来一切都是梦啊。月蝉，霓休，云姨，还有他们的爱，他们关于飞翔的梦想，都只是我的一场梦。
手上却多了颗种子。纤长的，如钗柄一样的，约莫三寸的银色种子。
“替我把它种下去吧。”一个柔和的声音在四周回响，伴着晶莹起舞的夜光蝶。“我是月蝉。你在梦里感受过的。”
我思维跟着停滞了，只听她继续道：“那日的试飞还是失败了。但从高山上坠落的那一瞬，我感受到了飞翔的自由。霓休他也有他的苦衷啊！那段时间气候反常，是天灾的前奏。只有他才能背负起对抗天灾的责任。所以，他为全族人而放弃了梦想。是我从来没理解过他。据说后来，每年我们约定成亲的那日，他都会来这洞中，一呆就是一整日……我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啊！我还是希望能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一起飞翔。请你——帮帮我们。”
在蝶儿指引下，我将那枚头钗化成的种子埋入土壤。洞顶的岩石刚好滴下来几点水。一株蒲公英便破土而出。风吹过，那团绒状的种子便飘摇着散开，随风向空中飞去。夜光蝶紧追着蒲公英，，一点点飘出了我的视线。
“总算了结了。”说话的是位老伯。他缓缓走近，抚上冰冷的洞壁。
“他俩早在万年前，便将自己精魄和执念融入这山中了。只有等来理解他们的人，才能将他们的希望放飞。你的希望你的梦想，他们也会一并传播的。其实，只要互相理解，只要永不放弃，众生便能求得解脱。”老者感慨道。
再出山门时，外头的战乱已经平息。人们虽然仍艰苦地生活着，可每日都在迎接新的阳光。
我终究没能帮上什么忙。
但，夜过去了，就是天明。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