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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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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周简凯
阿凯,安好!明天就是婚礼了,妈妈不让我今晚和你有一点联系,连我的手机都没收了。可是我睡不着,心里头好像装了个皮球,不停地砰砰跳,我只怕是要睁眼到天明了。索性随便写点东西来催个眠。
我还记得,九岁那年,四川老家传来消息,说爷爷在山坳里摔了跤,性命有虞,急唤我父亲同三爹即刻启程归家。匆匆收拾了行囊,我便同家人踏上了回乡的火车。那时年幼,尚未出过远门,未曾见过黑压压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绿皮火车的情景。只见着候车室里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我就心生恐惧,不管不顾大哭起来。父母怎么劝也劝不住我,只好在我的央求下给你打了个电话。你比我明明还小几个月,可是听到你在电话里叫“薇薇姐姐”的时候,我好像感到你就在我身旁,情绪一下平息。
硬算来,我们是打娘胎里就认识了的。我虽为独生女,但因为有你的陪伴,从不孤单。
那年从老家回来后,还觉恋恋不舍。随父母在外地生活了九年,对老家的一切颇感新奇。亲戚是新的,乡间小路是新的,方言也是新的,更高兴的是,收了好大一个红包,足有两千块呀。我记很清楚,后来大了想问妈妈要来这笔钱,却只得到她的一个白眼,哈哈哈。
回来见了你,渐渐地那些日子便如夕阳余晖一般淡退了,日子归于平静。
但还是发生了变故。第二年,爷爷走了,父亲的臂上从此多了个黑色的袖章。你每见时总要调皮地扯拽一番,然后叔叔就会生气地拍掉你的手。我其实也很手痒,但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曾真正行动。即是后来知晓了它的含义,也没什么感觉。那个年纪对于生离死别能懂什么呢,况且我与爷爷只有那短暂的相处。写及此,只觉自己少不更事,这样想来真是大不敬。
你也曾偷偷摸摸问过我,死亡是什么?离别是什么?你说你不知道,我说我也不知道。
但后来还是知道了。
你家境富裕,上头又有姐姐,于是家里人都疼你宠你,而你却没被养成骄纵的性子;而我是家中独女,半放养式的成长,性子野得很,我们能玩到一起也是很稀奇了。
后来偶然听母亲提起过,好像是因为早年在你家困窘潦倒时,父母接济了叔叔阿姨几顿饭菜,于是叔叔阿姨便将这滴水之恩记到了现在,没断了联络还总是照拂我们家。
从我记事起,几乎每年的暑假都会被送到你们家,和你疯玩两个月。
我还记得你的玩具柜,每次打开一堆玩具就会蜂拥而出;还有那只叫“美美”的博美,因为阿姨叫的很像“薇薇”,我已经好几次应声然后被你取笑到要挨我的打;还有你五年级去割宝|皮的事,不行不能想了,因为会笑得停不下来。
年少的时候大概觉得这样的生活就像一条射线,是没有尽头的,所以在离别时分突然到来后被迫一下成长。
那是小学毕业后的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暑假,我们收拾家当匆匆踏上了回四川的火车。因为我们没有克市的户口,我将来无法在这里高考,思量一番,父母还是决定带我回到祖籍地生活。
这是我第二次坐上这样漫长的火车,你和叔叔阿姨一直送我们到了座位上。行李也放完了,你还是不肯走。临近要发车,叔叔只得拖着你往车门去,然后你一下子就哭了,叫喊着“薇薇姐,我舍不得你”。那一刻,我好像才被按了开关键,终于明白这是一场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的离别。新疆和四川相聚大约有两千五百多公里,整整要做三天两夜的绿皮火车,所以我想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吧。
在巴市读初中和高中的那六年,总的来说,不是多么愉快的日子。一个只会说普通话的女生在那个拥挤的班级里,就像是一个异类的存在。那里的气候,那里的方言,那里的家人,我最终还是慢慢的接受了这一切。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爱好,新的生活。
18岁那年,我录取了成都的一所大学,在升学宴上,我那个在新疆工作的三爹也回来了。我看到他们,我在想,你也高中毕业了,不知道考了那所大学,有没有长高,是不是还是那么黑黢黢,有没有想过我。但也只是想想。
2017年,我带着行李来到了成都,开启了大学四年的生活。大一的日子是充实而忙碌的,回到四川后变得比较内向害羞的我,在大学里还是主动的、积极地加入了一些部门和社团。一边是一周5天的满课,一边是课后占满课余时间的部门和社团活动。新鲜的朋友,新鲜的学校,新鲜的人际往来,我的大一就是在这样的新鲜的日子里很快过去了,我没在去想过去的人和事。
大二的九月份,我加入校报社整整一年,恰逢一年一度的全社聚会,我们要和二校区那边的报社分部进行联谊。我还记得我是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到达二校区的,进去后我只是大略欣赏了番分校的景色,就直奔图书馆去了。
虽然是周末,但是图书馆里的人也还是很多,大家都在学习,我放轻了脚步到处转悠。大概是刚好到达二楼转角处,我听到了我以为我一辈子也不会听到的一个名字。一个男声在叫“张简凯,等等我”。我想也没想的就转过头,然后就看到了你。那个时候,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你,毕竟已经过去了七年多,容貌是会发生很大变化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的样子,穿着明黄色的篮球服,头发短短的,背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哦对了,有个特点没变,还是那么黑。
就那么几秒,我看着你大跨着步往楼下走,大门也并不远,也许等你走出大门,我就会再一次失去你,再也找不到你。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只是听到一个名字还不能确定就是你的时候,我还是喊住了你,我奔向你身边,问你我是段薇,你还记得我吗。你低头看了我好久,就在我快尴尬的坚持不住的时候,你终于肯“施舍”给我答案。你不知道我在得到你的肯定回答后,我有多高兴,多开心,只能呆呆的望着你,不知晓午夜梦回时思念的人,怎么就美梦成真般走到了我眼前。
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你怎么来成都了,怎么选择了这所学校,你不远千里来到四川是不是有一点为了我。但我一个问题都没敢问,只能收拾好情绪问你是否有空一起去吃个饭。还记得那顿饭,我们是选择了分校区门口一家烤鱼店,点了中辣,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能吃辣。点完菜,我们两个就面对面坐着也没有人开个话题,哈哈,我觉得我快冒烟了,想假装不经意的瞄你一眼,结果没想到你也在看我。相视的那一秒,不知道怎么就没憋着,两个人笑作一团。还没开始诉说这几年的故事,横亘的陌生与无措已经消失在笑声里了。
大二大三的日子,印象最多的是从我们校区到分校区的那趟地铁,坐了很多遍,看过很多次分校区的风景,去过很多次分校区的图书馆,和你见过很多次面。虽然很多想问的问题,因为我这张蚌壳一样的嘴都没问出来,但是能和你再次见面的开心、快乐已经高过这些了。
大四那一年,我准备考研,而你已经在外面实习,我们的联络少了,这让我很不习惯。起初没有想到是对你的感情变了质,毕竟自从我们再见面后,我对我的朋友们都介绍你是我异父异母的弟弟,也自认为是把你当成弟弟来看待和关爱的。
备战考研的那几个月,是我想你最多次数的,是被朋友拉去聚会指着某个男生说帅时,总是会拿你做比较的,是备考压力特别大,然后在和你打电话时忍不住大哭。你比我小几个月,但是我在你面前做回了小孩子。我渐渐意识到我喜欢上了你。
我从来都是一个胆小的人,更别说告白这回事了。我决定等到考完试再说这回事。那年的研究生考试正巧撞上圣诞节,考完就可以接着过圣诞节了。我在那天专门约你出来,还准备了一个表白小礼物。我只能说考试我都没这么紧张,在你面前,“喜欢你”那句话就在嘴巴里转来转去,转不出去。那个时候,已经吃完晚饭,我们在大街上压马路,走来走去走了好久,也冻了好久,我知道,不能在耗下去了,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对你说完那句话。其实在等待你答案的那几秒,我已经不紧张了,对我来说,能说出口就是厉害。但我没想到,你说“你也是”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傻掉了,呆愣愣的回了一句“啊,那我们是男女朋友了吗”。那个圣诞节的夜晚,是最开心的夜晚,我和你,我们在一起了。
好吧,我要承认是比最开心还要更开心一点,我失眠了一整个晚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