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第一人称攻）》竹叶青seven

10、最后一环

　　燕捕头皱眉：“那具尸体是不是刘五？”

　　“是的。我与刘五娘子是凉州同乡。刘五待她薄情寡恩，她也不示弱，天天与刘五吵嘴动手。”褚明说。

　　斜对面那寡妇也说刘五夫妇天天吵架，我早该想到。

　　“腊月二十四晚上，我正给自己裹腿上箭伤，又听到他两夫妇在隔壁吵架，屠刀声响得乒乒砰砰，又突然安静。接着，她过来敲门，慌慌张张，说这次下手重了，拿屠刀砍死那老东西，问我怎么办。我去她家中，叫她剁烂刘五面目。剁的时候斜对面那暗娼回来，冲刘五家叫喊，我只得叫刘五娘子去应门。”

　　我插口：“为了脱身？”

　　褚明点头：“对。我本不想管误杀这事，但忽然想起，我既然要交名册叛卫侯，那很可能保不住这条小命，不如将计就计，让刘五做我的替死鬼。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能从卫候手里逃脱？”笑得有些桀骜，“不仅能脱身，还能把李大夫引来善后。”

　　他继续对我说，“只要你再被卫瑾召进卫府，我放在灵仙那里的识香鸟就会找到你，她给你名册。我死得不明不白，以李大夫的性格，岂会对我要扳倒杨侍郎的愿望置之不理？”

　　我冷笑一声：“至于扳倒杨侍郎之后，我会不会被卫侯灭口，你倒不管？你在腊月二十三醉酒大叫时，就是有心算计我吗？”

　　他摇摇头：“你给卫瑾治喘症，为了儿子，卫侯不会伤你分毫。喝酒那天，我真的心情烦闷，一醉解千愁，不是有意算计。腊月二十三请你吃酒，晚上我被债主逮到，几句话没说拢打起来，半夜回家路上，被卫府影卫射一箭，以为自己必死，才在腊月二十四中午去医馆，向你道别。腊月二十四晚上，有刘五作替死鬼，我终于意识到，这是逃脱的好机会，于是冒充刘五，与刘五娘子一道出了长安城。李平，我本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沈涟冷冷道：“真不想牵扯李平，褚大夫腊月二十四就不该来医馆。”

　　燕捕头奇道：“为何你不直接拿名册报官？你我相识一场，你不清楚我的为人？”

　　褚明苦笑：“报官？你信李平，而如果报官的人是我，你还信这件事吗？现下你押送了杨侍郎，可你敢抓卫侯吗？我来交名册的路上，一个闪神就会死于非命。李大夫，我被逼无奈，出此下策，万万不敢求你谅解。”

　　燕捕头揪住他的衣襟，道：“总之你这混球口里没一句老实话，天生是个骗子…”

　　褚明忽然激动：“天生的骗子？！我是天生的骗子？！我十一岁时，阿娘生病，我才向她撒第一个谎，说我去问同窗借钱使。”

　　“你不是没心没肺，去宴席吗？”燕捕头松开他衣襟。

　　“去宴席有重金拿。同窗与我一般大，哪里有钱借我使？我总不能看阿娘越病越重。我被蒙上眼睛，带去宴席······散席后，我趴在席上动弹不得，好半天才起来。更小些的孩子，已经断气。杨侍郎从厅前经过，他那时只是史馆修撰，出了名的清贵学问大，来柳溪镇中宣讲过为皇帝撰修的《实录》。我呼喊他送我回家，他犹豫一瞬，给我十两碎银，又派来马车。阿娘拿着碎银，从病床上忽然坐起，抱着我嚎啕大哭，半夜便去了。这些年，我总以为杨侍郎只是做客。腊月二十二，我在卫侯府中，听他与卫侯讨价还价，忽然灵台清明。再问得他家宅地址，分明就是我去的宴席，他是宴席主人，怎么会毫不知情？若不是他一念之差，只怕现在我也与那些孩童一般，不知所踪了！”

　　这就是他与杨侍郎的旧仇。良心不安，又曾在他宴席上遭猥亵，目睹同龄孩子断气，难怪他怕医治孩童。

　　褚明抑制住激动，半晌续道：“新仇旧恨一起，加上刘五的天时，我在出长安城的路上又想，难道不是四神要助我抓他？因此我跑回来，亲眼看他被抓。”

　　我说不出话来。

　　他顿了顿，开口：“我也有个问题——你们怎么会在城门堵住我？按常理而论，即使你们猜到死的是刘五，也会以为我早就远走高飞。”

　　我答：“我们没有把握，赌一把。”

　　沈涟道：“你太聪明，又太恨杨侍郎，才会折返，看他被抓。”

　　褚明重复：“太聪明？”

　　沈涟说：“不错。你设下的连环套精彩绝伦。而你半生为燕捕头不齿，做过最正确和值得的，恐怕就这一件事。那你多半会等结局，看燕捕头受你恩惠破案。”

　　“说得好！我确实要亲眼目睹杨侍郎身陷囹圄。”褚明挑眉，“如果你们没有什么其他要问的，我就先走一步了。”

　　燕捕头拦在巷子口：“你和我回衙门，杨侍郎已被我送进大理寺，你该去做个刘五娘子杀夫的人证。”

　　褚明惊道：“你要抓我回去？以令卫侯找到我，我莫名其妙暴毙牢里？”

　　燕捕头道：“我会保你，你得跟我回去。我当捕头，操守有常，虽万钟不能易节。犯事的人，我一定要抓。你没犯下事，我一定会保。”

　　“我不会武，今天你却一定拦不住我，咱们不妨赌一赌。”褚明居然不求饶。

　　燕捕头道：“我不赌，不过倒想看看，你怎么走。”

　　褚明左手紧握成拳，缓缓伸到燕捕头下巴处，燕捕头低头。褚明慢慢慢摊开手，缓缓道：“那你且看清楚……”

　　燕捕头聚精会神，等他摊掌。褚明突然右手成刃，重重劈在他后颈处。燕捕头晕过去。

　　褚明对地上的燕捕头说：“这下，你看清楚没有？”拔足狂奔，一溜烟跑上码头，消失在我们视线中。

　　卫彦问：“追？”

　　燕捕头呻吟一下，有转醒趋势。

　　我说：“不追。”会武功的燕捕头这么轻易就被褚明短暂打晕，有没有故意放水，这谁知道？

　　沈涟问：“李平，褚明既帮卫候贩童，又反了卫候，那他到底算助纣为虐，还是算好人？”

　　我答不出。但想起褚明蓄一脸大胡子，被我揍得鼻青脸肿和临走前那抹得意笑容，不由得大笑。什么欺骗？什么利用？通通随风而去。

　　燕捕头撑着头，爬起来，懊恼跳脚。我从怀中掏出卫彦身契，交给燕捕头，劳烦他转交过司户参军，将卫彦除奴籍，迁入禾木医馆吧。这身契是齐进在卫侯宴会厅捡的，我还没谢过他，

　　燕捕头打开身契看一下，说：“原来卫彦在盛临二年入的卫府，七岁就入府。”

　　沈涟说：“我也是盛临二年生的。”

　　我对沈涟说：“我记着的。”等十月十日，还要送沈涟生辰礼。

　　燕捕头将身契揣入怀中，褚明之事告一段落。回程途中，残阳如血，天边云彩烧得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