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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吹皱一池春水(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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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周看了眼他愉悦的表情,怀疑不久前那个狂风骤雨的人真的只是他的错觉,牵起一抹嘲笑,便率先往前走去。
几人才到座位,连哲便抬起那张漂亮的脸看他们,可怜兮兮的道:“你们这厕所去的可真长,我快饿死了。”
胡岩也在一旁苦着脸道:“我到没饿死,是快要难吃死了。”说着用叉子厌恶的戳了戳盘中的点心,他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又是国内养成的风气,极注重吃,对这些西式甜点也不像罗鹏程他们能当作正餐。
刘峻面无表情放下叉子,等卓竟航发话。
卓竟航朝陈慕周道:“宴席设在后厅,一起去吧。”
陈慕周懒懒的坐下,微眯着眼,“你们去吧,我饱了。”
卓竟航看了他一会,率先走了。刘月几人也随着他们一起去了后厅,看陈慕周朝他们看,刘月送他一个算是抽筋的笑容。陈慕周冷漠地移开视线,他怕脏了眼睛。
却正好对上陈静阳看着他得眼神,那一泓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心事如海,不可捉摸。他愣了一愣,朝他招了招手,要他坐在他身边。
陈静阳依言坐到他身边,陈慕周没骨头般的靠了上去,枕在他怀里睡着了,似乎每次遇见卓竟航他们他都特别的累。
陈静阳看着他睡得并不安稳得脸,眉心微锁,呼吸几不可闻,安静的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具娃娃,自从他这次回来他便一直是这幅睡容,让他看一眼便觉心中有微不可言的痛苦和喜悦来来回回烧灼,回肠百结,想要挪开眼却是不能。
他们一人沉睡,一人静默,也不知过了多久,连哲他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在一旁打扑克。玩得倒是最一般的桥牌,因几个女人刚学会,兴致颇高,不时的传来笑声。
罗鹏程带着一个美女回来坐在陈慕周对面,看了陈静阳一眼,大概是担心陈慕周受了凉,并不反对自己把他唤醒。
见陈慕周不满的皱紧了眉,眼睛并没有睁开,他笑道:“这么吵你也能睡着,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陈慕周好梦被饶,满腔的郁气,半眯着眼坐直,看了看罗鹏程身边大红晚礼服的美女,消气了点:“哪能和你比,怎么,不介绍一下?”
不待罗鹏程回话,那美女微笑的径自向他伸出手,道:“娜娜。”
陈慕周看了看眼前的纤纤玉指,抬手握住,微微摇了摇,笑道:“陈慕周。”
那美女仍笑:“我听说过你。”
陈慕周挑了挑眉,“哦?那人是不是提醒你千万别和我这种人扯上关系?”
美女并不反驳,只是笑,:“你和别人说的不太一样。”
“不久你就会发现我和别人说的一样。”陈慕周略显真诚的道。
娜娜小姐笑的清脆悦耳,拦了拦耳旁的长发,,对罗鹏程道:“你朋友真有意思。”
“我还真没觉得。”罗鹏程说的认真。
李玫突然扭头凑过来对陈静阳说:“陈大哥,月姐在弹钢琴呢,好听吧?人家可是公认的才女呦。”说完眼睛巴巴的看着他,眼睛像盛夏桃树叶上的晨露,风一吹,一闪一闪的,惹人怜爱。
陈静阳却变了脸色,无声的看了陈慕周一眼,见他仍睡意朦胧的样子,才回头对李玫道:“我不懂钢琴。”
李玫听他回答的僵硬,有些委屈:“我也不懂啊,但仍觉得好听啊。”
刘月弹得是《婚礼进行曲》,今天是曲父曲母结婚三十周年纪念,送上这首曲子再合适不过了。她一袭纯白的晚礼服,长发简洁的盘起,十指在键盘上翻飞,一脸的纯真,倒真是一副美景。加上她琴技娴熟,曲子奏的几乎挑不出错处,也难怪听的人如痴如醉。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来说,陈慕周却一直看不上她弹的曲子,觉得她太注重技巧,以至于华靡有余,意蕴不足,让人觉得没有分量。她则批他的曲子过于沉郁,当初他俩互看不顺眼,这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刘月一曲终,台下掌声如潮,曲伯母拿着帕子拭眼角,大概是想起三十年前结婚的那会,细声细气的祝福她早日嫁得如意郎君。卓母满脸的自豪,怜爱的拍了拍刘月的肩膀,笑道:“我看也不会远了。若能借了这个吉日定下来倒也好。”那神情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是她认定的媳妇。
说着对刘月低笑道:“不去问问你竟航哥弹得怎么样?”刘月低声撒了会娇,便要往卓竟航那边走去,他们不过隔了几十米。她移步穿过人群,灯光打在她头上的钻石发饰上,像一层佛光,但就是这一圈佛光也比不上她一双情意绵绵的眼睛,那里藏了深沉的爱。
她娇羞的走到卓竟航面前,期盼的望着她。
卓竟航笑意盈盈,温柔的看着她,道:“弹得真好。”
刘月有些失望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说出她一直期盼的求婚,她等了那么久,卓父卓母都答应了她,可他就是不允她,她为了他连孩子都给他生了,可他仍是不动心,她最后不得已花了几乎让她痛不欲生的代价才成功把陈慕周逼走,可现在他又完好无缺的回来了,她怎能不恨!她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恨意,朝卓竟航乖巧的笑“竟航哥,你说是我的弹得好,还是陈慕周弹得好啊?”
卓竟航笑:“都好。”
连哲和李玫两人却像听了不得了的话,齐声惊道:“陈哥(经理),你也会弹?”
陈慕周不吱声,只是眯着眼睛看向刘月,她却并不看他,陈慕周奇怪她为何舍得放过这个看他笑话的机会,按他们俩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定要微笑着把敌人的失败牢记心底的,留待日后回味。但随即想到她还得恨他“杀“了孩子呢,这么深的仇恨是不该在人前平心静气看着仇人,他心底嘲讽她作茧自缚。
刘峻闻言却是霎时惨白了脸。
胡岩看陈慕周并不答李玫和连哲,径自笑道:“慕周的小提琴在国际上还得过大获呢。以前在学校里拉过一次,风靡了整个校园呢,后来却是谁说也不再弹了,今天曲伯父曲伯母结婚纪念日,弹一曲助兴怎么样?”
刘月等的就是让人来替她说出这句话,好让他出丑不是么?这女人当真以为别人不敢拿她怎么样?以前他是不愿卓竟航为难,才没给她往狠里折腾,他本来告诉自己以前的事他就当成是爱的代价,毕竟读书都得学费,更何况谈恋爱了。他是不愿计较了的。可是他们一个个的都来恶心他,不是自己往死里作么?
他心里正冷笑个不停,突然指尖传来熟悉的热度,他回头,见陈静阳静静的望着他,道:“我累了,回去吧。”
陈慕周有些诧异他竟会替人解围,但也并没有回话,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不远处正演奏的乐队,回过头笑:“好呀,不说我还真忘了我会它了。”说完就往乐队那边迈步。
陈静阳拉着他,眼神惊痛,陈慕周扬起一抹笑,挣脱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乐队买去。
乐队看他过来,便都停下演奏,以为他要换曲子,等着他开口。
陈慕周微笑着朝小提琴手道:“可以借你的琴一用么?”
那人有些惊讶,但还是把琴递给了他。
陈慕周拿着琴往话筒前走去,不少人注意到他,好奇的停下动作,偶或和身旁人往他指点俩句。
陈慕周轻咳了声,待大家都安静下来,道:“今天是曲伯父曲伯母的结婚三十周年纪念和小侄儿的满月日,我想借此机会奏上一曲以表祝贺,祝曲伯父曲伯母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也祝愿小侄儿健康成长,聪明活泼。”说完场下微微笑了笑。他语速从从容容,声音清越中带着谴卷,煞是好听,这时候由话筒传出,在大厅里飘荡,配上醉人笑意,端的耀眼非常。
他说完把琴架上了肩膀,试了两下音,调好音后便闭上眼睛,奏起了他很喜欢的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协奏曲》,规模宏大的第一乐章欢快的在大厅响起,明朗悠扬的诗意让人沉迷,陈慕周拉琴的弧度不大,一身墨蓝衬衣黑长裤,修长的身体,神态专注,嘴角微抿,显得庄重而圣洁,左手像雀跃的蝶在琴弦上翩翩飞舞,右手开开合合。
欢快的乐声微转,进入第二乐章的小抒情曲,乐声像隔着雾气的沉沉钟声,又像回忆中情人的低语,诚挚动人,略带伤感,陈慕周想起和卓竟航的过往,那曾经涨疼胸臆的爱,烈火烧灼般的恨,幸福飞扬的脸,情深宠溺的微笑,冷漠无情的眼神,这许许多多都在他脑海中流水般漂过,恍然如梦,突然嘴角微湿,曲子再也跳不进强节奏的第三乐章回旋曲,就像他的爱情只能在伤感里结束,再也飞扬不起来了。
他轻轻的在第二乐章结束时停了下来。
大厅里寂静了会,半饷众人也都重重的鼓起掌来。
陈慕周睁开眼睛,放下肩上的提琴,静静的鞠了一躬,他的左手突然颤抖地再也拿不住琴,怔怔的看着它摔在台上,陈慕周抱歉的笑:“对不起,左手曾受过点伤,笨拙的很。”说完用右手拾起琴,从容下台。
刚一下台就被陈静阳握住了左手,右手里的琴也让他拿走,陈静阳手掌里不知怎么也全是湿黏黏的汗,和他疼得汗湿的手掌握在一起莫名契合。
他牵着他往乐队走去,朝小提琴手歉意道:“摔了你的琴真对不起,我左手曾经受过重伤,不太好使。”说着他伸出还在颤抖不已的左手,“你可以原谅我么?”他自己拉小提琴,知道很多人对自己的琴爱如性命。
那小提琴手却不怎么在意的接过琴,看着他的左手愣了一会,有些沉痛的问:“我可以问一下你的手是怎么回事么?”
陈慕周惊讶的看向他。
那人苦笑,“你不记得我了吧,我也参加了六年前在俄国举行的小提琴大赛,不过没有获奖。你是那时国内唯一获奖的人,可是却比谁都无所谓。如今手伤了还是一样的漫不经心。”
陈慕周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苦笑道:“谁说我不在意,可又能怎样?”他抬起头茫然的看向厅外的花园,树影被灯光照的阴森鬼气,“所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伤了我手的人。”
他话音刚落,就听玻璃碎裂的声音传来,原来是卓竟航握碎了手里的酒杯,鲜血顺着玻璃碎片往下流,顿时惊叫声四起,他却仿佛不觉,只定定的看着陈慕周,眼里痛苦分明,他模糊地知道陈慕周说的是他。
陈慕周看也不看一眼,把一片繁华抛在脑后,往后院静静的花园走去。
他坐在一片海棠树下,侧首摸着冬日里萧条细瘦的树干,沉默不语。陈静阳也坐在他的身旁不说话。
突然传来一个略带哽咽的女声,“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陈慕周闻言看去,是卓家一群人坐在休息室里,不时有医生在卓竟航身边进进出出。
只听卓竟航安慰道:“没事。我多年练武,手劲比寻常人大,力道没拿捏住也是常事。”
“什么力道没拿捏住,我看分明是…”说到这里却是恨恨的停下了。
卓父不耐道:“玻璃碎片清洗出来也就没事了,哭哭啼啼的给人家看见像什么样子。”
说完便是一阵静默。
陈慕周神情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屋里人见他们俩表情各异,卓竟航掩饰不住喜色道:“慕周。”
陈慕周淡淡地朝他和他身旁红着眼圈的刘月看了一眼,转头向卓父卓母礼貌道:“伯父,伯母。”
卓父看着他不作声,那张凌厉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卓母冷笑着哼了声威严的看着他。
陈慕周和卓竟航好着的时候尚且不吃他们这一套,如今更是面不改色,径自道:“我今天来是想解开一年前的误会,本来以我好强的性子是再不愿提起的,也不屑解释什么。但令公子和刘小姐似乎很是介怀,以至于我也无法从往事脱离,因此不得不澄清一番。您孙儿的夭折和我并无关系,当时您心情沉痛,不愿听我解释,我自己亦是心如死灰,懒得分辨,以致造成误会。”他说着停了停,意味不明的看了眼刘月,便接着道:“那时我收到刘小姐的邀请就知道以她对我的厌恶定是不得善了,便在体内装了微型卫星和窃听器。”察觉到刘月吃人的视线瞪在他身上,又停了下来,暗自冷笑。
他几年一次和刘月谈话,闹着玩放了个窃听器在口袋中,恰巧那次刘月说了找人在校门口堵他的事,他便把窃听器当着她的面放了一遍,让她收敛了好一阵子。那时他和刘月以及卓竟航家里的那些不上台面的事,他一来不愿卓竟航为难,二来性子好强,从没有说出来过,窃听器的事也只有他和刘月俩个当事人知道,后来更是没有再用过。
看留够了想象空间,才又接着道:“我上学时有个朋友张念,我想胡岩你们也认识,他一直就爱搞这些东西,随便植入点那些东西到身体里一点也不成问题。它们记录了那天从我见到刘小姐开始到离开的全过程,若有需要我会把它们送到法院,到时定会证明我的无辜,当然卓伯父您要是想要,我回去便命人拷贝一份送给您。只希望能冰释前嫌,令公子和刘小姐别再因此事对晚辈纠缠不休才好。今晚慕周左手实在不适,先走一步。”
说完再不看向他们一眼,匆匆地和曲父曲母拜别。叫上罗鹏程便走了。
他们三人刚跨出门,就见卓竟航追了出来,手上的纱布还在渗血,他却恍若未觉,只朝陈慕周沉痛地道:“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陈慕周脚步不停:“没错。”
他们眼看就要上车离去,卓竟航平静的声音传来,他说:“我不会放手的。”
陈慕周嘴上浮上一丝诡异的笑,不置可否。
车上,罗鹏程开着车,陈静阳和陈慕周坐在后座,陈静阳突然开口:“你骗他们的。”不是问句。
陈慕周看着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深夜的北京却愈显奢华,漫不经心的应了声:“嗯。”
他回到家把以前存在邮箱里可以证明刘月找人打他的音频拷贝了一张,当初放邮箱里并没有多想,久而久之他都给忘了,刚才撒谎时突然想了起来,不料还真派上了大用场,当真世事难料。
派了人故意明目张胆的把碟子送给卓竟航,他嘴上说是答应送给卓父,又送法院什么的,纯粹是用真诚加威胁川他们罢了。真要给卓父,他相信卓父即使知道真相也绝不会帮他。
凭卓竟航的聪明,加上他看似无意透露的手伤腿伤以及刘峻,一定可以猜出个大概,陈慕周确信他会假装他收到的是真碟,按他的意愿演戏,他也确信他会是最好的戏子,毕竟他连他这个敏感神经质的枕边人都给骗得团团转不是。
送碟子也不过是让刘月确信他抓住她的把柄而已,毕竟他以前确实对她用过窃听器,即使她再心机深沉,也不得不怀疑。
张念确实捣鼓那些玩意,而且还颇有成就,但他向来眼高于顶,哪里看得上,以前那个窃听器不过是形状实在看着讨喜,他才拿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