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恋爱眼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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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木觉得自己最近似乎有些奇怪。
比如说，会无端地感到空虚、若有所失，然后又会没来由地满心喜悦，仿佛得到了什么珍宝一般满足。
举个经常出现的例子。一段时间见不到木暮，他会怅怅地若有所失；见到木暮后，他又像等到了某个看不倦的电视节目一样，开心，满足，又有点紧张。
赤木有些疑惑，又觉得自己的情绪不该这样容易波动。哼，肯定是因为木暮来了之后，自己在实验课上有了帮手，所以才会感到高兴的。肯定是这样的。赤木对自己说。
觉得他有些奇怪的人，还有三井。现在，他们三个依然在同一所大学里。赤木和木暮通过大学招生考试而来，两人都选择了物理专业；三井则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在运动医学的方向修习。
最近，赤木不时会做出一些自相矛盾的举动。有一次，三个人一起去学校里的小商店买饮料，三井选了柑橘味，赤木选了苏打味。把自己要买的从货架上拿下来时，赤木的手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瓶梅子味饮料。“梅子味啊……总觉得喝起来会有点奇怪。”赤木边扶起饮料瓶边说。然而，这个刚刚立起来的瓶子立刻被木暮拿了下去。“我倒觉得应该会很不错呢，我挺喜欢梅子味的零食。”木暮浅浅笑着接过他的话。赤木看了他一眼。三个人去结账，这件小事本该到此结束。可是第二天，三井在校园里遇到赤木时，却发现他的背包侧袋中，装着昨天见到的那种梅子味饮料。
“诶，赤木，你不是说不喜欢梅子味的吗？”三井问。
“我确实不喜欢，只是想尝尝梅子味究竟如何而已。”赤木说的一脸严肃，仿佛是在认真地完成一份关于饮料口味的调查问卷。
还有一次，三个人在学校外吃午饭回来时，路过了一家书店。店门前用小架子陈列着的书本吸引了他们的注意。赤木注意到了一本靛蓝色硬皮封面的游记，他看着书名皱起了眉头：“看起来，这大概是属于华而不实的那一类书。”木暮却摇了摇头：“其实，这本书的内容还是蛮充实、蛮有趣的，我以前买过一本。”赤木淡淡地回答：“是吗。”语气里听不出赞同或否认。几天后，三井去自习室中找赤木时，却撞见他正在看那本游记。发现三井的到来，赤木连忙把这本书塞进背包。
“是那本游记？你买了这本书吗？我记得你说觉得它华而不实啊，赤木。”三井说。
“啰嗦！我只是想看看内容到底是什么样的。”走出自习室的赤木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难为情。
“木暮不是说他也买了一本吗？你怎么不去借他的？”
“我只是单纯地自己想看看而已！才不是因为木暮说觉得不错。”赤木答非所问，他把脸转向一旁去。
我没说你是因为木暮的话才会买啊！三井在心里吐槽。
和严谨自律而又有些沉闷的哥哥不同，赤木家的妹妹是个喜欢浪漫与幻想的可爱小女生。虽然她偶尔也会把课堂当作自己想心事的场合，导致错过了老师讲解的习题，不得不回家求助已经上大学的哥哥。
“晴子，这样的题目，老师肯定是讲过的吧。”
“人家上课没有听嘛。”
“这可不行。不好好听讲的话，会错过许多重要的知识。”
“我下次不会这样了——拜托你啦，哥哥！”
这样的对话，经常在这对兄妹之间发生。
由于赤木就读的大学就在这座城市中，每到周末，他都会回家去住。这个星期天的下午，就在赤木帮妹妹讲解习题时，有人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来人是木暮。“木暮学长！”晴子高兴地迎上前去，“学长，你来找我哥哥吗？”
“嗯。”木暮微笑，“晴子，你在学习吗？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会不会！哥哥在给我讲题。学长，剩下的不多了，你来讲给我听，好不好？”天真烂漫的晴子仰起头央求道。从哥哥上国中时起，木暮学长就经常来他们家做客——当然，是为了找赤木。木暮每次过来，都会同晴子亲切地笑着打招呼，在晴子小学时代久远的印象里，这个同哥哥一般年纪的、白净文雅的男孩子，与班上那些只会疯跑的男同学完全不同。不知不觉间，晴子对哥哥这个最好的朋友已经相当熟悉、亲近。
“好啊。”木暮点头应允，他开玩笑似的看向赤木，“换我来，赤木你就先休息一下吧。
“哼。”赤木不置可否。他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实际上，见到了木暮，他惊喜的不得了。
木暮和晴子坐在沙发上，晴子微微歪着头，听木暮学长给自己分析数学试卷最后一面的错题。晴子发现，虽然木暮学长和哥哥的逻辑和表达都很清楚，但他俩还是有很大不同。木暮学长的声音很好听，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每当自己有不明白的地方时，学长总会用一些简单易懂的比方来帮助自己理解。整张试卷讲完后，晴子竟然有种奇妙的轻松感，这明明是她最头疼的数学呀。
她不知道，学长在专心地分析题目时，哥哥的视线一直都没有离开他。赤木出神的看着木暮浸没在午后阳光中的侧脸，他看上去洁净得几近透明。赤木早就知道木暮安静坐着的模样很好看，但还是不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谢谢学长！”晴子上扬的语调打断了赤木的思绪，“我都懂了！”
“那就好。”木暮弯起眼睛笑道。忽然，他注意到了晴子手中握着的自动铅笔，细细的粉色笔杆上散布着蓝色小波点，顶端挂着一个海豚造型的挂坠。“晴子，这支笔好可爱。”木暮说。
“对吧！”晴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学长，我还有一支蓝色的，我拿给你看。”晴子在自己粉色的文具袋里翻找着，找到那支笔后，她递给了木暮。
木暮接过这支笔，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着。这一支的笔杆换成了淡蓝底色配上黄色波点，挂坠则是一块嫩黄的奶酪。“嗯，确实是。配色又柔和又活泼，奶酪的挂坠也很可爱。”
“对呀对呀，我也觉得。”木暮学长能够对她精心挑选的文具表示欣赏，晴子非常开心。“哥哥，看看你，你刚才可没有注意到这支笔呢。”
赤木一愣，他没想到妹妹会忽然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哥哥，你要是能学学木暮学长就好了。”晴子继续说了下去。
“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赤木故作不满地看了一眼妹妹。他有些不服气，毕竟自己向来注意不到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但是，看到晴子夸奖木暮，赤木又有种莫名的自豪与满足。
这几天，赤木多了一个新的烦恼，那就是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都见不到木暮。原因很简单，木暮要去东京参加为期一周的大学生物理实验竞赛，赤木由于在校内最后一轮选拔中差了0.5分，他没能跟随同校的其他人一起去。
自己竟然会在示波器的调试上出现失误。赤木对自己没有理解透仪器的工作原理、没有掌握好书上的操作步骤而自责不已。等到他在实验教室里泡了一下午、彻底搞懂那台有着荧绿色图像的仪器时，他心中的怅然仍然没有消失。是因为没能去参加竞赛吗？应该不是，他才一年级，今后有的是机会参加这种竞赛。赤木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情绪。失落的源头，在木暮身上。
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赤木离开了实验教室。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周五下午是学校的公休时间，篮球部没有活动，本周学过的理论课也都温习完毕，因此赤木想要早点回家。
赤木在校园外慢慢地走着，初夏的晚风在城市的街道上无声地流动着。漫步在这样的风中，赤木再次觉得自己的心绪被吹散开来，飘到已在昨天去往东京的木暮那里。他的心情有点空荡，有点苦涩，似乎还有一点难以察觉的甜蜜。这种混杂模糊的情绪很奇怪，但赤木却觉得并不讨厌。对于刚满19岁的他，这种心情还是新鲜的。
明明想着要早点回家，路过他们常去的那条商业街时，赤木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拐了过去。他觉得自己更奇怪了。路过一家面向年轻人的男装店时，赤木一眼就注意到了橱窗中展示着的一件短袖衫。那是一件白色的T恤，中间印着一只可爱的兔子。赤木立刻想起，木暮也有一件兔子图案的T恤。他很喜欢木暮穿那件衣服，总觉得这种温柔可爱的动物很适合木暮。赤木心中一动，他走进店里，买下了这件短袖衫的最大码。
回到家中，吃过晚饭后，赤木忽然想起了妹妹说过的“你要是能学学木暮学长就好了。”于是，他从背包中取出这件衣服给妹妹看，问她怎么样。看到图案的瞬间，晴子呆住了，她从没想过小猫小兔小草莓一类的可爱风印花会和她这个黝黑粗犷、严肃古板的哥哥产生联系。短暂的震惊过后，晴子笑得弯下了腰，她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断断续续地说：“哥哥，虽、虽然……但是这件衣服真的不适合你啊！”
赤木拿着衣服愣在原地。“是吗。”他低声自语。
尽管如此，赤木还是决定在周一去学校时穿上这件衣服。毕竟，晴子看到自己穿上这件T恤时，立刻惊喜地改口夸哥哥真可爱。同时，赤木怀着某种矛盾的心思：他既希望三井能看出来这件衣服的含义，又担心他会发现。
可惜，在学校见到三井时，他仅仅是像晴子一样大笑了起来。更过分的是，三井笑完之后把手放在赤木的额头上：“我说赤木，你今天没问题吧？”
“哼。”赤木躲开三井的手，什么也没说。他有些失望，却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个星期，三井和赤木一同去吃晚饭时，总觉得气氛有点微妙的变化，那个平时话就不太多的家伙更沉默了。平时，他们三个在一起明明能聊的很开心。现在，赤木经常愣愣地看着空气，三井觉得这太诡异了。
“赤木。”
“……”
“赤木。”
“……”
“赤木！”
“嗯？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三井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怎么回事？你在想木暮吗？”
这个名字像是道破了什么一般，赤木心中一惊。“你、你在说什么！”他抬高声音辩解道：“我才没有在想木暮。”说完，赤木加快脚步，把三井甩在身后。尽管如此，三井还是能看到，赤木的耳朵变红了。三井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终于到了周四，木暮回来了。“这个星期的安排比较紧，我没有自由活动的时间，所以也没有给你们带什么东西来。”木暮露出抱歉的笑容，“赤木，可以借我看看这个星期的笔记吗？”
“好。”赤木点头，从背包中拿出三本笔记递给木暮。笔记本的侧面露出几张写着字的便签，仿佛早已准备好一般。
三井悄悄注意到，赤木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木暮。那句“你在想木暮吗”原本只是开个玩笑，可现在，三井觉得自己说不定猜中了什么。
各个专业的期末考试全部结束的晚上，三个人一起出去吃饭。在回来的路上，他们看到沿途的商业中心在举办抽奖活动。赤木本来没什么兴趣，可是听到木暮说我们去看看吧，他也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到礼盒形状的抽奖箱旁，在其中各自摸出了一个小礼盒。三个人分别拆开各自的奖品，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精致的小挂件，挂件旁还有一个写着字的牌子。三井的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鸟儿，牌子上的字是“幸运青鸟”；木暮的是一个罐装咖啡的模型，牌子上的字是“带来好精神的咖啡”；至于赤木，他抽到了一副银色的圆形眼镜框，牌子上的字是“恋爱眼镜”。
“赤木，你抽到了什么？”分别看过对方的奖品后，三井和木暮问。
赤木背对着两个伙伴，“不能告诉你们。”
“什么啊，这有什么好保密的！”三井把手枕在脑后，不满地抱怨道。木暮无奈地笑了笑，把罐装咖啡挂在自己的钥匙链上，“哎，希望我以后上午的课都不会打瞌睡就好。”
赤木依然没有说话。他凝视着那副小小的“恋爱眼镜”，然后把它握在手心里。赤木不自觉地笑了，他想，这个小挂件说不定真的能给自己带来恋爱，与那个同样戴着银色圆框眼镜的人有关的恋爱。
暑假就要开始了。本学期的最后一天，离校的路上下起了雨。三井和其他两人不同路，于是这天依然是赤木和木暮一同回去。木暮没有带伞，他自然来到赤木伞下。
夏天的雨点啪嗒啪嗒，伞下却是一片安静，偶尔会有一段不长的对话。赤木有些紧张，因为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木暮的胳膊不时会擦过他的。赤木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条回家的路，他和木暮一同走了六年多，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不自然。
好在，木暮似乎并不像他这样。“赤木，暑假里准备做点什么？”
“除了篮球部的训练和比赛，其他的事，还没有想好。”
“我也是。”木暮笑道。
就在这时，木暮不小心踏上了一个空的铁制易拉罐。他只顾着抬起头和赤木说话，却没有留心脚下。被雨水打湿的易拉罐表面变得湿滑，它非但没有变形，反而在木暮的脚下快速地向后滚去。木暮毫无准备，他的整个身子失去了平衡，向前倾倒而去。
然而，木暮想象中的湿冷与钝痛并没有发生。在他摔倒之前，赤木的胳膊从木暮身侧揽住了他，阻止了他跌在地上。赤木手中撑着的伞剧烈地晃了几下，凉凉的雨水从伞沿抖落，滴在了他的脸上。而那条环在木暮背后的胳膊仍然没有松开，他几乎整个人都被揽在赤木怀里。两个人都愣住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在离得很近的位置上凝视着对方。或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微妙，赤木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在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之下，他朝着木暮的脸一点点凑近。如果不是错觉，木暮竟然没有躲闪。
就在他触碰到那双淡色的嘴唇前，赤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然后感到全身瞬间凉了下去。他离开木暮的脸，同时松开了胳膊，把自己手中的伞塞进木暮手中，如同逃离一般快速地走开了。雨水很快淋透了赤木的衣服，他却毫无知觉。
回到家，赤木仍然没有从失神中恢复。就连晴子都看出了哥哥有些不对劲，她问哥哥为什么不开心，赤木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晚上，赤木坐在书桌前，呆呆地望着背包侧链上挂着的“恋爱眼镜”。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这段时间来一切反常行为的原因，那就是他喜欢上了木暮。可是，他却把这件事搞砸了。他想自己今天下午一定做错了，木暮说不定会对自己感到厌恶。
学校虽然放假了，篮球部的训练却没有停止。训练的时间换成了每天上午。
第二天，赤木一如往常早早醒来，他看到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吃过早餐后，赤木背上包走出家门，他却发现院门前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在等自己。
是木暮。
“赤木，我来还伞。”木暮说。
赤木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哦，好。”他连忙接过伞，转身跑回家中，很快又折了出来。木暮仍然在等他。两个人同时迈开脚步，向电车站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说话。赤木有些紧张，又有些忐忑，他悄悄看了木暮一眼，对方的神情似乎也不太自然。但赤木还是感到了一点安慰：至少，木暮的反应还不是太糟。
到达学校后，他们却发现篮球馆没有开门。校园里空荡无人，他们来得太早了，拿着钥匙的高年级前辈还没有来。赤木东张西望着，想要找一个已经开门了的运动场。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了木暮的声音。
“赤木。”
赤木转过身，却没想到视野中猛地闯进对方放大了的脸。木暮踮起脚尖，伸出胳膊挂在赤木的脖子上，然后把自己的嘴唇飞快地印上了赤木的。两个人身高的差距有些大，木暮的动作难免微微摇晃，由于担心他会站不稳，赤木不由得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这个吻很快结束了，赤木的脸红却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木暮，你，你在干什么……！”他慌乱地松开了手，眼睛几乎不敢看对方。
“我在做你昨天没有做完的事。”木暮说。他红着脸抬头去找赤木的眼睛：“你喜欢吗？”
这时，赤木似乎才明白了木暮话中的含义。他稍微平静下来，对上了木暮的视线：“……喜欢。”
“我也是。”
无法立刻消化眼前巨大的喜悦，再加上迟到了的难为情，两个人一时没了言语。忽然，木暮注意到了赤木背包侧面一闪而过的银光，他问了出来：“诶，赤木，这是什么？”
“这个……这个还不能说。”赤木连忙把挂件塞进背包内。
“怎么又是不能说的东西啊。”木暮的表情有些疑惑。
“……以后会告诉你的。”
赤木悄悄松了一口气，同时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看来，恋爱眼镜，还是起到了作用的啊。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恋爱眼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