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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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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地方有水。
 只听滴答、滴答……
 像是个穷凶极恶之地,空中挥发着一种腐臭,隐约能感到花香……
 不管这是哪里,有水的地方总不会太坏。
 苏沐阳躺在那里,眼睫仿佛有千斤之重,压得眼皮无力撑起。
 这是哪里呢?他想。
 滴答、滴答……
 这里仿似永远都只有滴水穿石之音。有水无生,是为死水。生命无法存活,那么这里,就是死地了。
 记不清在哪本志怪集里看过,死水与死地,能生曼殊沙华……可是志怪集谁信呢。
 他就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躺在那里,醒了又进入梦中,清醒时就和死去一样,胸腔像积有一团火,在他清醒时慢慢灼烧他。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亦不知发生了什么致使他来到了这里,只是永远的滴答、滴答。
 给人希望,却又不留余地。
 苏沐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躺了很久,直到他以为自己就快要死掉的时候,这个“长久”的跨越才停止。他听见了,滴答、滴答之外,另有一种行走的声音。
 他张了张嘴,想开口,嗓子却已经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他听出来,知道那是一个男人的脚步声。
 但他心中忽然升腾起害怕,怕那人发现不了自己,于是忙伸手往自己的腹上拍。腹部镶着层层的金丝,稍一用力摩挲,便能弄出很大的响动。不料刚拍了一下,他就停下了。
 他的手意外的……什么也没拍到!
 耳边除了滴答声还是滴答声。
 
 脚步声停下。
 “别找了,你摸不到自己的。”
 苏沐阳一顿,问:“为什么?”
 那个人没有回答。
 此时,他才奇迹般发现,自己又能说话了。
 
 半晌,男人开口:“你何故至此?”
 对啊,他何故至此。
 这他想过,但一想,全身就疼痛不能清醒,以致到现在,他仿忽忆起,自己是同新婚的结发妻上山寻野趣,遇见了一个捕野彘的陷阱,然后……然后怎么来着……
 他的头开始剧痛,就像有人用长钉,使劲敲进头部一样,钻心地痛。
 此时,天地间,除了滴答声,还有脑中的一片嗡鸣。
 他不记得了,真的不记得。
 这时,那人叹一口气,仿佛叹他剧痛在身,而己爱莫能助:“我带你去见阴司罢。”说着冰凉的手指在他头上一点,大片嗡鸣声便渐消失了。
 之后,苏沐阳便被抬上了一辆类似马车的车。车轮碾过泥土,发出陈旧而又诡异的声音。
 他知道阴司,还是在一本志怪集上看到的。他隐约记得集中的描述:阴司,阴间司事者也。青面人身,微怒而百鬼皆惧,一笑能令曼殊三枯……反正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已经死了吗?”他问。
 驾车的人轻笑:“算是吧。”
 “我怎么死的?”
 ……
 “我家中人可还安好?”
 ……
 他再问些什么,驾车人就不答了。
 
 “到了,把他抬进去吧。”
 驾车人一甩缰绳,就消失在他的耳边,空气仿佛是凝结着的,车飞过未带起一丝风。
 紧接着,苏沐阳就被抬了进去。
 一个……像衙门办案的地方。
 抬他的将他随意往地上一放,曼声道:“大人,此人躺在径通黄泉的路上,被阴尘运了来,以免碍了他人的路,不知……”
 那人还没说完,上头就传来了冷冷的喝令声:“你下去罢。”
 苏沐阳没想都知道,说话的正是阴司。
 本来面对死亡,任何一个人都往生避死。而这时候的他,已经坦然了。既然他已经死了,该怎么办随他们罢,毕竟他已经死了,再不省油的灯,于他,也只是一个可笑的说法。
 此前,他一直无法睁眼。而此时,阴司凝声喊了个决儿,眼前骤然一亮堂,只见堂上坐着一个少年,邪魅至极,并不像集中所写的青面。
 他还没看清,就“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头也不听使唤地低下。喉头像堵了块泥,说不出话来。
 阴司在上头看了看他,道:“我知道你因何而死,你且只有两个选择。”
 他翻着生死簿,一张张纸飞速被翻过,书纸的脆响残忍得像一个一个忙着抹脖子的人,咔咔咔,从没这样刺耳过。苏沐阳在下面听得心一痛一痛的。
 他翻到一页,停驻了几秒,便念道:“苏沐阳,年弱冠,南卉苏府人,天子年三月婚,天子年四月死,死因……”
 他念到这里突然停下,然后像笑天下所有为情所骗的人一样,声音像猝了冰:“呵哈,害你死的,正是你那貌美的妻呢。”
 苏沐阳心下一骇,想道:这绝不可能!
 阴司仿佛能洞察他的心思,道:“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世间有一种人,天生冷石心肠,杀父弑母视作应当,负情孤意误为游戏。无论你多努力,他们总不满意……”
 苏沐阳沉默。
 阴司忽的又一笑,说:“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可能是际遇相同,情难自禁。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即刻入轮回,忘掉今生之事,今生百事,皆勿留恋。二、天子国小皇子川载阳生来只有两魂,活在世间生不如死。我给你一个机会,去顶替他,重新来过一遍,如何?”
 苏沐阳依旧是沉默。
 说是他的结发妻子害他性命,他定是不信。这些年,她的贪喜痴嗔,入眼都是相处的一点一滴,尽管有时不和,对天发誓再也不理对方,也只是一时气话,而后又能双双坐在亭下看月亮。
 要他忘掉这些,敢问如何能忘?
 这是万万不能的。
 但同时,他又相信阴司。
 是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趁早忘了吧,忘了下辈子清净……
 但他既没选一,也没选二。他想问,是否还有第三种。心中立马响起阴司不温不火的声音:你太贪了。
 这样,他又沉默了。
 
 苏沐阳跪在那里,整整跪了两天。他能很清晰地觉察到,他的意识正一丝一丝流失。
 不行了吗?他想。
 第三天,他的腰弯了些。
 第四天,又弯了些。
 第五天,头能碰到地面了。
 第六天,苏沐阳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了。
 终于,第七天,他干裂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二……我选……二……”
 无论是与否,总该问清楚。不然留到下辈子,又得不安生了。
 他笑了,能看见眼窝边落下一串泪。
 阴司见了,摇摇头,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情之一字果与毒可媲,毒发身亡……依是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