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杏》白骨君上

79、第七十八章 七爹爹

　　“你说……什么？”满月愕然。
　　“我看不见了，满月。”连杏再一次道。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满月呆呆地重复着，脑袋一时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眼睛触及连杏似乎没有焦距的双眸，难道！！！
　　满月急忙上前，盯着连杏的双眼，果然，她的眼睛虽一如往昔般明亮，却始终没有焦点。她忍不住伸出手在连杏眼前挥了挥，又挥了挥。
　　连杏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平静道：“满月，别伤心，我没事。”
　　满月怔然，眼泪立刻便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她忍不住抱住她，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阿娘……是我没用！都是我不好！我竟然都没有发现！都怪我！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呜呜呜……都是我不好……”
　　连杏摸着她的头，轻声道：“满月，你忘记你答应我什么了？”
　　若她还想再呆在她身边，那么从此，她便再不可唤她阿娘。
　　满月此时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哭的更大声了：“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我该怎么办……呜呜……”
　　“满月，别哭。”连杏轻叹，只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可是……可是阿娘你看不见了啊！我……我……我……”满月仍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着。
　　连杏垂眸，静静道：“满月，若是到如今，遇到事情你都还只会哭泣，那么，你不应该跟着我。”
　　满月听了，顿时便收住了眼泪，抽噎着道：“我……我不哭……不哭……姐姐你莫要赶我……我，我……我现在就去请大夫过来！姐姐，你等着我！”
　　不一会儿，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便被满月急急带了过来，那老者尚未坐定，满月已是急道：“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姐姐的眼睛！她……她不能瞎的！”
　　满月焦急地来回走着，脸上还挂着泪，嘴中念念有词道：“她不能瞎的……她不能看不见的……她瞎了我该怎么办……她看不见了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我该怎么办……呜呜呜……”
　　“……”连杏无奈道：“满月，也许我只是暂时看不见。”
　　昨夜梦醒时便觉不对，夜再沉，也不至于一丝光亮也无，后来听到满月点灯的声音，她才确信自己是看不见了。
　　昨夜没有说，是因为她也不确定，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还是长久的。而且，她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和适应。
　　原来看不见，是这样的感觉。
　　连杏不由想着，阿诺便是这样过了三百年，等了她三百年的……吗？
　　满月咬唇：“对……只是暂时……我不能慌，不能慌……”
　　那郎中缓缓坐下，把着连杏的脉，号了又号，眉头却越皱越深。
　　连杏淡然：“先生不妨直说。”
　　满月听闻，也大大地睁圆了眼睛，竖起耳朵。
　　郎中收回手，悠悠道：“老夫行医数十载，你的脉象当真奇也怪哉！前几日我探你脉象，分明气若游丝，最多活不过七日。如今你脉象虽然依旧虚弱，但是又仿佛有种未知的力量在支撑着你，只是这双目失明之症，老夫惭愧，尚未找到病因。”
　　连杏了然，她身体之所以好转，怕是离不开长命水的功劳。
　　“我大概，还有多久时间？”她轻启唇道。
　　郎中沉吟，不敢贸然回答。
　　连杏无谓的笑笑：“可能撑三个月？”
　　郎中抿了抿唇，看到一旁的满月使劲朝自己使眼色，终是张口道：“好好将养，三月不成问题。”
　　“多谢大夫。”连杏点头，三个月，够了。
　　送走大夫，室内只剩下连杏和满月两人，满月望着连杏的眼睛，一边抽噎一边抹眼泪：“姐姐你……你不要……不要担心！我一定……一定会医治好你的！”
　　连杏笑笑，点了下她的鼻子：“我一点也不担心，倒是你，别再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想了一夜，她大致也明白了，在无忧宫时她便已觉时长嗜睡，按理说阿诺一开始便知是她，必会倾尽全力救她。只怕是，她当时确然受伤极重，以巫族灵力滋养，也未能痊愈。如今出了无忧宫，她没有了庇护之力，伤势必然会渐渐反噬。
　　阿诺为她，当真用心良苦。
　　“好，我不哭，我不哭。”满月用力地抹了抹眼泪。
　　连杏想了想，对满月道：“满月，你现在去帮我买几套换洗的衣裳吧……要红色，大红色。”
　　那日，那个男子说，“以后穿红色吧。我喜欢你穿红色。”
　　“现在就去买吗？可是……”满月迟疑，她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
　　“现在就去。”她语气坚持。
　　“……满月，我们要动身了。”连杏脸朝着窗外，低语。
　　她怕是……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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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没多久便买好了东西归来，彼时正见到连杏靠在窗前发呆，她不由上前，轻声道：“阿娘，你在想什么？”
　　连杏姿势未动，答道：“我在想，见了拓跋帝鸣之后，我该如何去妖族。”
　　满月一怔：“阿娘还是要去见三爹爹？”
　　连杏理所当然地笑笑：“自然要去！我既答应了你，岂会反悔？”
　　满月皱眉：“阿娘，我知你有一件事，非做不可。在这种时候，如果……”如果你选择不去见三爹爹，也是可以的——满月本想这么说。
　　连杏笑笑：“他不是想知道我是否恨他么，我去见他，亲自答他。”
　　满月点点头，眼中氤氲了泪，她垂下头，好一会才抬起来，递上手中的一套红衣：“姐姐，这是我刚给你买的衣裳，你先换上看看合不合身吧！”
　　“好。”连杏点头，接了衣服便进了内间。
　　片刻后，连杏一身红衣走了出来，满月看见她这身装扮不由眼睛一亮：“姐姐穿这套真好看！”
　　只见她全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只是简单的红，但是照应着她绝美的脸，却显得煞是惊心般的好看，即便与红衣的东歌相比，也不遑多让！
　　连杏失笑：“我现在，好看可不是一件好事。”
　　满月眼角弯弯：“好看当然是好事了！我姐姐就该是好看的！”
　　连杏摇摇头，双手摸索着扯过一边的面纱戴到脸上，只露出一双好看晶莹的大眼。面纱下，她唇角微扬：“走吧。”
　　林间，连杏安静地坐在一匹马上，满月则牵着缰绳，一边走一边给她说这三百年间的神族趣事，一会说幻族谁家新添了子嗣，一会说火族谁家女子又与情郎私奔了云云，连杏始终静静的听着，唇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说了这许久，姐姐你该是渴了吧？我去给你弄些水来可好？“满月一拍头，差点忘了，她阿娘是人类之身，如今没有仙骨，已两日未进水米，怎能熬得住？
　　连杏淡淡点头：“好。”
　　满月于是扶她在一旁树边坐下，在她周身画了个咒，方才安心离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马竟突然有些躁动不安，低低呻吟，又终是安静下来，对着前方匍匐下了身子。有风拂来，连杏侧耳，听到面前有脚步声靠近，不知为何，伴随着那脚步声一声一声的，她的心竟也跟着跳动起来，她不由得微蹙眉，站起了身。
　　怀中的手帕被风带出，刚好飘向那人，那人伸手抓住，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微微发出晶莹透亮的光来。
　　那人走近，将手帕递到她面前，轻启薄唇：“你的？”
　　声如暖玉，沁入心田。
　　连杏怔住。
　　钟离……七七？！
　　钟离七七见眼前的人类女子只顾发怔并未回答自己，也不恼怒，左手拉起她的右手，将手帕塞回她手里，垂眸道：“莫要再丢了。”
　　触手冰凉，连杏却觉如遭电击，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耳边，脚步声渐去渐远，过了许久，连杏才动了动小指，然后整个人跌坐在地，刚刚，她是想消去她的记忆？她……没有认出她？
　　连杏嘴角不禁自嘲的笑了一下，她没有认出自己，不该是好事么？
　　她倒是也想消去那些记忆，奈何她曾吃过神女果，这世间普通的封印之术，皆对她起不了作用。
　　这时，满月捧着满满的果子和水回来：“姐姐，我发现了好多果子，你快来吃吃看好不好吃！”
　　走近了，她才发现周边的咒痕微动，刚刚，有神族的人来过？！
　　她蹙眉，双手结印，感受着风动，突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七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