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来》物悲

6、第六章 《苦亭》

　　张明穿着厚重的棉袄，黑色的格纹上挂着假皮毛的连帽，留着干净的短发往前走去，因为早上的湿气太重，有些阴冷，所以他捧起双手，哈出一口气，在一瞬间凝成了皮肤上的霜。

　　樱花隐藏在雾里，他走上了小径，大理石的粗糙面上到处散落着樱花的碎片，清晨的风在渐渐地将雾驱散，殷红花瓣地坠落像是《秒速五厘米》里的唯一美丽。

　　紫气自东方而来，一缕微弱的晨光宛若一道火焰点亮了他阴冷的瞳孔。

　　他忽然停下，望着雾里若隐若现的影子，纤细身影从雾里走了出来，和他打了个照面。

　　张明停在她面前，露出有些惊讶地笑：“你还是没变呀~许雯。”

　　“你也没有多少变化。”

　　许雯精致的面孔上带着淡淡的妆容，穿着纯白色羽绒呢子大衣，内衬着同色的针织毛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肩头，和记忆里的一样漂亮。

　　他看着她手上的戒指，张明笑容更盛：“现在过得还不错？”

　　她撩起耳廓边的长发，温婉地笑：“还不错，你呢？”

　　张明点点头，眼角的鱼尾纹蔓延，他想说一些话，但是他没有：“也不错。今天起这么早，是来看樱花吗？”

　　她脸上印出淡淡的红晕，看着面前散落的花瓣：“对呀，你也是？”

　　张明礼貌性点头，还是那样老派的招牌笑容：“你好好玩，现在是樱花开得最好的季节。我今天有事路过，就顺路来看看，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樱花。”

　　“嗯，我一直都挺喜欢樱花。”

　　“你要是有事，就赶快去吧。”

　　“嗯。”张明轻声回应，并擦过许雯的肩。

　　刹那，樱花快速飘落，一开一谢。

　　张明脚程加快，却慢慢停下，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尽头，露出逃避后的疲态。

　　许雯感受到身边擦肩而过的热气和味道，依然熟悉。

　　她下意识地笑，果然臭男人还是臭男人，味道依然没变，他那幼稚的小动作还是没改，只是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些痕迹。

　　她继续往前走，也和他一样，最后停在看不见的尽头，露出逃避后的疲态。

　　天气偏向阴暗，清晨的雾气依然厚重，前行的路琢磨不透，他甚至不知道这条路还是不是像以前那样，不过他至少知道，脚踩下的感觉变了。

　　物是人非而已……

　　他深深地叹息，吐出白雾，忽然胸膛里涌起一股气，眼眶在一瞬间泛了红。

　　同时，她把揣在兜里的手，伸了出来，理了理额前垂落的散发，迅速地眨眼，在强忍着眼睛里即将涌出的泪。

　　张明疲惫地往前走去……

　　许雯也疲惫地离开了这里……

　　张明停下，看见了前方的落亭，亭中坐的有人。

　　他喝着茶，带着耳机，瘫在自带的木藤椅上，欣赏着飘落的樱花。

　　张明忽然走到他的面前，坐在他的对面，石凳上有些温热，好像刚才有人坐过；“你好，我记得你，你是经常在这里吗？还是……”

　　他取下了耳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看着他：“是啊，都不知道有多久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待这么久呢？”张明有些疑问。

　　他笑了笑，不知道从哪儿拿出还散着雾气的茶壶，拿出两个茶杯，边倒边说：“喜欢，自然就待得久了。”

　　“那你还坚持得蛮久的嘛。”他喝口温热的茶，不过有些苦涩：“有些苦。”

　　“哈哈哈~”他笑了笑，却轻轻地抿茶：“不是茶苦了，而你的感觉有些苦，自然茶就苦了。”

　　“而且，我这座亭本名就叫苦亭，自然茶会苦。”

　　张明抬头望望，还真是苦亭。

　　他又忽然拿出了纸和笔递给了张明：“喏，有什么想写下的苦就写在里面吧。”

　　张明愣住了，望着那张A4纸和一元一支的中性笔，鬼知道他从哪儿弄出这些玩意，这里就一个石亭，两张石凳。

　　张明猛地侧身，一低头，发现这个石凳中间已经被掏空，里面放着一个热水壶还有一些劣质茶叶和一堆堆叠放的A4纸。

　　被发现的他快速地将那个洞口捂住，一脸尴尬：“哎，看啥呢？”

　　张明笑了笑：“苦亭要收钱吧~”

　　他愣了愣，张口说：“谁说要收钱的，这是免费的茶水和免费的咨询！”

　　张明顺手一拉，就从那张纸下扯出了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这下弄得更是尴尬。

　　他一个激灵地想抢走，却没有得逞。

　　张明在他面前晃了晃，很是得意。

　　他的脸垮掉：“免费！写你想写的苦事，然后给我，我会把你的“苦”埋到樱花树下。”

　　张明刚才还感觉逼格挺高，然后在一瞬间垮掉，不过他想了想反正是免费的，自然就拿起笔开始写。

　　他满满写了一张，苦笑着问：“能多给几张纸吗？”

　　他抽了抽嘴角，拿了一张出来：“这是最后一张了，纸不要钱啊。”

　　张明笑笑，接过手：“放心，两张就够了。”

　　张明写完了“苦”，然后就把两张纸递给他，他收入石亭的空格里，准备收茶杯。

　　不过张明却拿起茶杯摇了摇，露出笑：“兄弟，我知道你不会看我们写的那些破事，不过这差事一般一天能够拿多少钱？一天一百，一个月三千？”

　　“差不多，一个月三千。”他整理纸张的时候，说出的话像是没经过过大脑。

　　“三千？”张明笑了笑：“那你做这些事，有没有感觉很无聊？”

　　“没有。”他反应了过来，露出微笑，嘴上却强势驱客：“好了，茶喝完了吧，”

　　张明放下手中的茶杯还给了他，也顺带起身，离开了这里。

　　雾气渐渐散去，樱花却持续飘落着，落在了石桌上和粗糙的地面上。

　　他忽然拿出了成堆的纸，“许雯”的签名也因为整理的过程中露出了轮角，不过一会儿就被他插入一个文件夹里，文件夹上写许雯和张明的名字。

　　他停住：“你说我不会看你们的破事？那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读别人的破事，尤其是苦事。”

　　“你问是什么感觉吗？”

　　“没什么感觉。就是看多了人生百态，尝够了酸甜苦辣，品尽了是是非非，读足了所谓甜苦。”

　　随后，一阵雾气涌现，将苦亭和他一起遮盖在雾里，而他也打开了这个文件夹，读起了他们的“苦”，虽然一旁的干冰还剩下一大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