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骨》霖矽

10、燕朝茗

　　“由三客栈。”
　　燕江靥站在一间客栈门槛外，他微微扬起头，看著悬挂的门匾。
　　诶？这个名字好眼熟，他记得刚进入幽水城时，看到一个客栈，名字叫，无四客栈……
　　有了三和四，肯定还有五六七八，这些客栈的老板绝对就是个脑子贫瘠的起名废。
　　就这麽一个连取名都毫无新意的货色，不仅开了满天下的连锁客栈，竟也没见倒闭。
　　他家祖坟一定是在烟熏火燎。
　　虽然心中对客栈的名字不敢苟同，燕江靥还是走进客栈，叫什麽名字无所谓，能住就行，他懒得再去找了。
　　用燕家的钱，他可是一点都不心疼，要了客栈里最好的房间，开门进去後就躺倒在床榻上睡觉，他奔波一路已经很累了。
　　等他睡醒之後，就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穿好衣物，简单的洗漱完毕，独自坐在桌前发愣，其实他在心底思考著怎麽杀掉燕层允。
　　这件事他想了无数次。
　　燕层允是燕家的一家之主，除了高等的身份外，他的才智和武力都是极为厉害的，想要杀他可谓是比登天还难。
　　建立自己的势力於之相抗？曾经这个想法出现的一瞬息，就被他掐灭了。
　　别开玩笑了，建立组织势力所需大量的金银，还要投入时间和精力，还要再经过几十年的增长组织才会逐渐庞大，会起作用，即便是这些都可以做到，最後还是不能够和燕层允互相抗衡，燕家伫立千年都不倒，其中手段自然不凡，他一个人能生起多少风浪？
　　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再次进入燕家，接近燕层允取得他的信任，再适当的时机出其不意的去杀掉他。
　　对付燕层允才是他练两面三刀的最终目的，普通的刀根本杀不了他。
　　他之前离开燕家时的态度太决绝，这次要是返回去，就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才能不那麽突兀，使得人怀疑。
　　找什麽借口呢？燕江靥一时有些犯难了。
　　他想了半响也未得一个不引起人怀疑的理由，只能先按下这个念头看时机行事，总会找到合适的机会重回燕家。
　　燕江靥呼出一口浊气，他迷蒙的眼瞳闪现光彩，他抬起头，面前是一面暮色昏黄的铜镜，里面倒映著一张苍白的面容。
　　燕江靥望过去的目光一顿，他凑近一些，仔细望著镜子中的脸，心头生起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极其熟悉，却又异常的陌生，这种奇异的矛盾感一直都在心头萦绕不散。
　　自离魂谷出去後，他还没有仔细的看过他的脸。
　　他目光细致的去看镜面里倒映的脸，他的眉眼神似他亡故的母亲，鼻梁挺直，面部线条有些尖刻，嘴唇太薄了，没什麽血色，脸色也不好。
　　定定的望著镜子，他的手指攀附到左眼下，指尖轻轻摩挲几下，触感柔滑，是那种光滑到不正常的感觉，因为这处覆盖了一层极薄的人-皮。
　　他可不想顶著一张开花的脸，到处招摇过市。
　　燕江靥从镜子旁站起身，从房间里出来，来到大堂去吃早饭，用过饭後他走出客栈去打探燕家近期的动向。
　　晌午的时候才返回来，他走上楼梯在上二楼拐角处，他看到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应该是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大概十九岁左右。
　　他面皮白皙，剑眉星目，微暖的日光渡到他的身上，散了一层淡淡的柔光，而他冷淡的眼神，消磨了光亮，没让人觉得有多暖。
　　他目光轻敛，唇线松懈，整个面部表情，不会显得太冷肃，也不会太温和，不过他整体的面部神色不太自然，有点刻意的端著世家公子该有风度的感觉。
　　燕江靥的目光停在他的脸上，这人他可谓是熟悉至极。
　　他叫燕朝茗，按辈分来说他理应喊燕江靥一声八哥，这并不妨碍江靥的私底下称呼他为王八蛋。
　　他和燕朝茗自小就性格不合，一见面就要打上一架，燕朝茗不喜他的性情，他也极为看不惯，燕朝茗浑身上下散发著我是最高贵的，你们都是渣滓的气息。
　　这种人丫就是欠揍，必须打到他亲爹都不认识他。想到此处燕江靥虚握了拳头，觉得手有点痒。
　　他望著那个身形，微微压低眼帘，有一丝疑惑在他眼瞳中盘旋。
　　燕朝茗一直都待在本家，除非有任务在身，他才会外出，如今他为何出现在幽水城，想也不是特意来找他，那应该是为了任务才来燕府的。
　　又听到燕非晚提起他回来了，故而寻了过来，燕朝茗自然不是为了叙旧才找上门，能来找他因为他正在执行的任务和他有关，或者说他也要一同去完成？
　　燕家家大业大，平日里就有许多任务需族人完成，不过家族里面的青年有一部分进入了定风波，协同他们办案，有时任务繁重时，燕家会出现人手短缺的现象。
　　这时就需要找些外人来帮忙，燕朝茗这时来找他，是燕家人数不够了，来找他凑数？！
　　那他所要完成的任务，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燕江靥抿唇笑了笑，不怀好意又阴冷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心中浮现出一个计划。
　　他说道：“你在找我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背後传来。
　　燕朝茗回过头就看到一张面色凄白的脸，像是一辈子都不曾照到阳光，皮肤白到发青，且黯淡无光。
　　很快，燕朝茗发现他的面容有些熟悉，当这张脸和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脸重叠。
　　燕朝茗的眼睛微微的瞪大，有些超乎意料的吃惊，他上下打量著燕江靥，说道：“燕江靥几年不见，你怎麽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起初他说话的语气还带来一点冷漠的寒暄，落尾处声线中油然而生出一种鄙夷。
　　燕朝茗注视著燕江靥，他抬起下巴，垂落了眼角，目光犹显得高高在上，仿佛看你一眼，就是给你莫大的颜面。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欠抽！
　　燕江靥看著他，苍白的面孔上挂了一抹冰冷的笑容，笑意在面皮上放大，挤压的眼角在微微的弯曲成诡异的弧度。
　　“几年不见，也没见你有何长进。”
　　燕江靥拖长的腔调中有一股子难言的丝滑感，只是声线并不柔软，反而有一种冻透的阴冷。
　　“一如既往的没有教养。”
　　他侧了脸孔，同样不屑的拿眼尾扫视燕朝茗，出口的音量抬高一个阶层，其中蕴含的阴冷稍减，更多的是不屑和讥讽。
　　燕朝茗微的一皱眉，他的眼睛紧锁著燕江靥，眸色加深，看过去的视线如同刀刃一般尖锐。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奉还给你，毕竟从本家被赶出来的是你，而不是我。”
　　燕朝茗徐徐道来的话中是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其中有恶意的讥讽还有一种淡到不易察觉的自豪。
　　而他看待燕江靥的眼神更是奇特，像在无情的嘲弄一个笑话。
　　燕江靥被本家驱除，这件事再燕家就是一个奇大的笑柄，燕家有史以来，还没有发生过一例，嫡子被家主赶出去的事。
　　这件事发生後，燕家内部很多传言流传开来，其中一个是流传最广，争论最多的，说燕江靥不是燕层允的嫡亲血脉，所以他才被赶出来的。
　　当然这只是传言，没人能够证实事实是否是这样，而燕层允对此也是缄口不言。
　　他刻意提起这件事，除了戳燕江靥的痛处更是为了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要谨言慎行。
　　燕江靥面上无悲无喜，保持著冷漠的神情，他摇了摇头，颇为无奈的说道：“做一个看门狗，有什麽好骄傲的。”
　　燕家为朝廷办事，江湖又和朝廷相对，所以江湖上的人都骂燕家人为朝廷的走狗。
　　燕朝茗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就是这麽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使得他时刻端著的风度碎的一干二净。
　　他近似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要忘了，你也姓燕。”
　　燕江靥双手环抱，歪斜的站著，那随意的姿态和路边的小流氓神似。
　　他仰脸一笑，说道：“老子早被赶出来了，这个姓氏於我无关。”
　　“於你无关，不要说的这麽轻巧，你只要还活著，你就永远不可能摆脱这个姓氏。”
　　燕朝茗盯著他看，越看眉头皱的越紧，他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真是极其碍眼，他们燕家怎麽就出了燕江靥这个抹黑门楣的货色。
　　燕江靥扫了他一眼，低笑著说道：“世上没有什麽是绝对的。”
　　“但有些事情是天生如此，这是无法改变的。”
　　燕朝茗深沉的话语一断，又再次衔接，语气中有些抱怨的说道：“真不知父亲当初是做何意，将你赶出去时为何没将你从族谱里除名，你根本就配不上这麽高贵的姓氏。”
　　“——噫！”
　　燕江靥呲起牙，他感觉到一阵的牙酸。
　　他看过去的目光渐变古怪，还有一些微妙的怜悯，就像在看一个神经病。
　　燕江靥感叹了一句，言道：“你姓氏高贵，你怎麽不去继承皇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