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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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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政大人府——
年迈的太政大人此时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在思考着什么,他显得很焦虑,从房间的一边走向另一边。他让所有侍从统统告退,并下达了严格的命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踏入这房间一步。
突然,他听到门口有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他连忙亲自去打开门。
“大人——”来人他面无表情地递上一封信。他伸手将信接了过去,迫不及待的拆开阅读起来。随着目光一行行的下移,他原本紧张、沉重的表情渐渐轻松起来,眼睛甚至开始放光。
“太好了!真是苍天相助啊!”他双手有力的拍合,“把这情况散布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平安京将要面临的灾难!”
“大人,这事情恐怕瞒不过阴阳寮的人吧?”那人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
“阴阳寮?哼!咱们的博雅大人一人就已经使他们应接不暇了!”太政大人轻蔑的望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十分幼稚的问题。
停顿了一下,他抬起青筋暴突的手磨擦着自己松弛的下颚,眼睛看着房间的一个角落,自言自语道:“不过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我们还是应该小心行事。”
他再一次靠近那个人,他弯下腰对他说了些什么,但他的声音仅仅传进了这个人的耳朵里,没有向身边的空气中流露出一丝一缕。
道尊伫立在门口,踌躇着该不该进去,终于,他轻轻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但是,晴明在家里,只是不想给他开门罢了,他能感觉得到,他的手又在门上拍了拍,一下,两下,等待持续了很久,仍然无人应答。
静止的门似乎在考验着他的耐心,终于,他不再冷静,眼神愠怒而狂乱,声音变得高亢而奇特,“安倍晴明,你无权这样对待我!”随着愤怒的话语,挥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厚实的门板上。可是这一切仍没能叫开眼前的障碍。
他转过身背靠在紧闭的门上,抬眼望着淡紫色的云层,脸上现出了一丝悲哀。暮色中,云朵在深秋的天空里相互追逐着。细细的灰尘落在他的眼睛里,落在他的嘴唇上,他的肩膀在凄厉的晚风中轻微颤抖起来,他抱起双臂,努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最后望了一眼那个拒绝了他的小院,愤然的迈开步子,离开它,离开它周围浓香、温柔的黑暗。
而此时在小院之内,两个人沉默着对坐在内室之中,谁也不开口说话,许久之后,其中一个人站起身来,走向廊外,似乎在仔细聆听着,过了一会他又走回房中。
“他走了。”
晴明没有抬头,仍低头凝视着摆在眼前的星象仪,一只手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转动着它,另一只手捧着一卷书,似乎是想从它上面找寻些什么,表情严肃而认真。
那个人重又跪坐在他对面,“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了么?”
“嗯。”
尽管晴明心中也不相信自己能这么轻而易举地做出不再见他的决定,而且自己真的能做到与他毫无关联了么?
一个决定简单的很,但感情之间的事,并不因是否做出决定就不再见面,也不因没有做出决定就继续见面。如果能够如此轻易就罢手,当初就会不陷进去。可是现在这样明知欲罢不能,却仍执意而为才最让自己迷惘苦恼。凭着一句‘不再见他!’就能从此了无挂念,互不相干,未免过于自信了吧。一个决定绝对改变不了对一个人的爱。
“晴明——”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只唤出了他的名字便合上了嘴巴,也许他也觉得感情的事情,本就无道理可谈吧。而且他也太了解眼前的这个人,他太过沉静,真实的感情从不外露,谁也猜不透他那脑袋里装着些什么古怪的想法。
晴明没有理会他的神态变化,却问起完全另外的问题:“保宪,你也是这样认为的么?”
没错,坐在晴明对面的男人就是他的师兄,贺茂忠行的儿子——贺茂保宪,他与晴明从小一同长大,同样在忠行的严厉教导下成为一名出类拔萃的阴阳师。
“是的,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种情况,所以我才特意赶来。”保宪略微低下头,盯着晴明指间的星盘,“如果这事真的如你我的预测,......”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可是表情早已严肃起来。
一阵压迫感的沉默如潮水般充满了整个房间,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在各自坐着的地方一动不动。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终于晴明丢开手中的书卷,身体好像没有任何重量似的,轻灵地站起来。幽蓝的月光从檐轩照射下来,他抬起头仰望着那一轮悬挂在夜空的圆月。
“真的会消失不见么——”轻轻的话语,似乎是在问身后的师兄,又似乎是在问头顶的月亮。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平安京变得不安起来,平民百姓乃至整个宫廷都被天狗食月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陷入紧张的情绪之中,他们既慌恐又害怕,惶惶不安地等待着灾难的降临。
无知的寻常百姓在被可怕的恐惧所控制时总是会做出脱离常轨的事来,有些人甚至拖家带口的离开京城,试图逃避出去。有些人则把生活必需品带在身上,准备随时逃离。
这些行为虽然可笑,但并不可怕,而另一些人由于这些传言,内心深处产生了太过强烈惊慌和不安,陷入了疯狂状态。
一些人挥舞着手中的刀棍,东跑西窜地大喊大叫:“天地要毁灭了,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吧!”而盲从的人们也是满脸杀气,一窝蜂似的跟着狼奔豕突,满街乱窜。而在这些盲从的人中也不乏有狂暴之徒,趁乱烧杀掠抢一番。
晴明与博雅两个人站在被染红的隅田川岸上,望着那些渐渐漂上岸边的尸体,在这些尸体里,有女人,有孩子。看着尸体按照水的节奏摇晃着,博雅突然有种回到战场的感觉,回到了那个弓箭横飞,血鲜横流的地方。
“实在是太可恶了!”博雅低吼道,他毫不掩饰自己痛苦的表情,还有他痛苦的内心。
“你不能将这一切全都归罪于百姓。”晴明平静的说道,也许是他对自己的情绪有着太强的控制力吧,他脸上很平静,这一切好像没有对他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他侧过脸看向晴明,他没有从那双琥珀色的眼里看到一丝惊讶,只有冷漠,他就那么站着,低垂着眼睛,就那么冷冷的看着。“晴明,你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面对可怕的事物闭眼不敢看,就会觉得它可怕;什么都不在乎,哪里还有什么可怕可言?”他仍是一副冷静无表情的样子,凝神静气的站在那儿,于周围可怕的环境中,似一潭干净清澈的湖水。
两个人又伫立良久,直到晴明侧过身来冲博雅说:“咱们走吧。”
坐在牛车上,博雅望着双目微合的晴明,恳切的问道:“晴明,你说天狗食月真的会发生吗?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
“不论发生什么,那都是上天的意志,无法改变。”晴明仍保持着假寐的姿势,一只手托着脸颊平静的说。
“是么——”他的声音传达着他内心的失望。
牛车仍吱吱呀呀的走着,博雅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知道么,陛下已经让刑部省去调查是谁散布出消息了。”
“哦?”晴明睁开眼睛盯着他,“那他们的调查进展如何?”
博雅望着他,似乎有些难以启口,但还是开口说道:“听说是阴阳寮的人干的——”
目光交错,博雅惊异的发现晴明竟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了?”
晴明重新闭合双眼,用喃喃自语的声音说道:“也许我们必须接受命运的考验。”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但仍使博雅不禁身体一缩,他的后背一阵发冷,他知道,也许这种所谓的命运很有可能就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