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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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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阿锦在班上,是见人就带着三分温和的笑,半点也不会惹人讨厌……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半个隐形人的模样。
巧的是,那天撞了她的魏意林正巧坐在她的后方,魏意林是个话唠,整天都在说话,而且贫嘴起来绝对是把人噎个半死,偏偏女生们又爱找他贫,往往被气得小脸红紫各半,却也不发火,只是总是拐着弯儿地把话往“沓淮白”的身上绕。
“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保姆?”少年说话爽利,带着讽刺。
“你不是和沓淮白是发小吗?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不来上课?”过来探话的女孩脸憋得通红。
阿锦吃惊,手中的原子笔在练习册上划出一道乱线。原来那个叫做沓淮白的少年也在这个班里。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来上课,您老既然这么关心他,那就自己去他家看看啊!”
“就他那丫的那点儿破事儿,老子说出来怕你们会偶像幻灭!姐姐们,爱哪哪去哈,咱不当狗仔已经很多年。”女生在一边不依不挠地追问着,少年却不给面子,边挥手赶人边翻白眼。
阿锦想起丢到路子铭身上的那本曲谱,扑哧笑了出来。
“姐姐,您这又是乐啥呢?不会是有神经病吧?”少年莫名其妙,看着前面微微抖动的背,有些不解,他刚才的话就这么好笑?敢情自己还愉悦了别人。
“没事。”阿锦小声开口,声音糯糯的。
“这姑娘声音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魏意林小声嘀咕。
阿锦淡淡一哂,闭了口,继续算题。
“呀!老子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乱糟糟的脑门一下,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有些清瘦的背影,而后拿起铅笔,轻轻戳了戳女孩:“你姓什么?”
“路锦,我。”阿锦转身,静静地看着少年的眼睛,口音依旧奇怪,却带了些别的意味。
“靠,果然是姓路的。”魏意林不知怎地,就想起昨天另一个女孩的哭声,声音竟然冷了八度,慢慢,拿着铅笔的手松了下来。
魏意林虽然自幼虽鲁莽,做事不计后果,可却从不屑做那些排挤别人的小人行径,就算是为了路子韵要破例,也断然不会朝一个老实巴交土里土气连话都说不囫囵的小姑娘撒气,是男人,总得顾及自己的面子,不然在沓淮白那厮面前他魏大爷可抬不起头做人!!!
魏意林心烦,憋了一肚子火,却没处发,于是就把书摔得梆梆作响,阿锦心中隐约觉得同她有关,听着清晰的粗鲁的响声,心中竟奇异地变得平静,眉梢依旧是远山般温和的线,却也带了些淡淡的倦意。
阿锦也不太在意,毕竟这里不是南河,她知道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她,她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受大家喜欢的班长了,这里的人都喜欢和家境较好的同学交往,虽然她现在所处的这个家也很富裕。
今天上的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是个一板一眼的小老头子,对教学极其认真。知道班里来了新同学,觉得有必要进行摸底了,于是就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关于加速度的题目,叫了阿锦上去解答。
这里的物理课本与阿锦他们之前学的有点不一样。关于物理的加速度,她能掌握的只有一些概念,现在叫她计算题目,这个对阿锦来说并不是一个小难题。
阿锦站在黑板前,粉笔都捏断了好几根,才写出了几个字母,然后呢?她又不敢说不会,所以只好站在那里傻站着。
物理老师看着她,微不可闻地摇摇头,看来又是一些家庭仗着自家的权势把孩子送进来的了,挥手让阿锦下去,叫了另外的人来解。
阿锦看起来有些失落,这样的谨小慎微的情绪,坐在身后的魏意林竟然发现了,“村姑,这个不会做又有什么?你从农村来,不会做很正常啊!你以后多努力不一点不就行了吗?用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他半是安慰半是嘲讽的话,让阿锦觉得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没要死要活,我。”阿锦小声反驳他。
阿锦有些不解,他刚才不是挺讨厌自己的吗?怎么现在又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而魏意林这一边则是觉得自己干嘛要跟一个丫头片子过不去,所以就顺口说了那句话。
可是多年以后,当阿锦对他好到不能再好的时候,他有问过阿锦为什么对他这么好,阿锦的回答则是你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对我好的人啊。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点心虚,他那个时候可没想过要对她好啊!当然他不会说出来。
人人都说花季灿烂,雨季朦胧,但是路锦的花季雨季却是乌云漫天。
而在班中,大家渐渐从阿锦过于朴素的穿着隐约察觉出什么,再加上阿锦的普通话确实不讨喜,一句话听起来支离破碎得可笑,班上一些势力的学生开始看女孩不顺眼,听到阿锦说话,唇边的笑意每每带着怜悯的嘲弄,装作不知道一般地和身边的同学对视,用眼神交流,带着了然而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因为没体面的穿着,因为说普通话说得囫囵不通,所以,是值得可怜的;因为穷,因为音调的乡土之气,所以,是可耻的。
阿锦起初还愿和大家交流,到后来,完全的沉默,只挂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别人说笑。
魏意林,虽知晓众人的势力眼,但是心中又确凿因着路子韵的事而莫名抵触阿锦,两相权衡,索性不理会,就完全把阿锦当成陌生人,心中却奇怪地希望着阿锦会因为众人的排挤而哭鼻子或者破口大骂,这样似乎自己便有了心安理得的资格,便有了替路子韵恨她的理由。
只是,可惜,从始至终,路锦一次都未吝惜过温和的笑意,远山眉温柔坚韧地似乎包容这里的人对她不屑。
在学校里的压力无处释放,而回到家还要小心翼翼地面对家人,害怕一不小心就会惹优秀的妈妈生气。家里的人除了爷爷之外,还是没有对她亲近,所以她变得愈发沉默了。
班上另外两个来自乡镇的女生都跟路锦是同桌,一个叫莫莹,一个叫周静华。跟阿锦不同的是她们都是通过中考,凭着高分考进这所中学的,而且在班里成绩都不错,一向勤奋苦读,莫莹还好,周静华看阿锦的眼神里都带有一种轻蔑的意味在里面。路锦觉得很正常,同样的“乡下来的孩子”,她却连名正言顺录取的这点凭借都没有。
莫莹身材微胖,面容平凡,她是全班学习最刻苦的一个,平时不苟言笑,解题和背单词是她跟呼吸一样本能的事,但是好在不算太难相处,打来的开水偶尔也愿意分给阿锦,是班上唯一一个跟阿锦说得上话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除了拼命读书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跳出农门吗?”这是莫莹与路锦唯一一次深谈时说的一句话。她那个时候以为阿锦和她一样是贫穷人家的孩子。后来当她知道阿锦的家境以后,有种想掐死阿锦的冲动。
周静华倒是长得娇小端正,她热心公益,喜欢在老师跟前跑动,喜欢抢着擦黑板,也爱在班上的城里女生“座谈”时搭话,却往往不得其要,倒是在男生中人缘不错,她与路锦关系一般。
路锦曾经无意间听到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孟瑶在一个男孩子面前手一摊,无奈地说:“不是我们不喜欢跟她们几个乡镇来的女生说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难不成跟她们讨论家里有几头猪、几亩田?”
的确没有什么好说的,路锦心想。只是她益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