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蝉蚊无声

5、青楼

　　然而第二天，谢瑞又来了，在李逐风授课完毕后来的。

　　李逐风失笑，谢瑞此人大概就是让他烦恼的。他讨厌虚伪做戏之人，谢瑞便显露他出神入化的演技；他想要待谢瑞好时，谢瑞偏不出现；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见到谢瑞时，谢瑞偏偏又来了。

　　李逐风正在炒菜，看谢瑞出现虽惊讶，却也真心实意地笑了笑，留他一起吃饭，顺便问一问谢瑞昨天怎么没来。

　　“去了倚翠楼。”

　　李逐风惊讶，谢瑞去青楼当然没什么好奇怪的，可谢瑞如今正“深情”于飘尘，竟也去了青楼？

　　“你，放弃飘尘了？”然而看谢瑞表情明显还是在演戏。

　　“不可能！”谢瑞断然反驳，又叹了口气，“我只是心情郁闷，便去倚翠楼喝点酒，什么也没做，我待飘尘之心先生又怎会明白？”

　　谢瑞表了心意，又问，“先生也知道倚翠楼？”

　　谢瑞一副为情所困的颓唐模样，李逐风当他是真的，心中便颇为平静，这会儿谢瑞问他“也知道倚翠楼”，李逐风忽然想起赵怀清所说，谢瑞大约也当他是表里不一之人，那么现在谢瑞心中大概正不屑——为人师表，竟也去秦楼楚馆，呵。

　　李逐风将菜一样样摆上桌子，总共也不过三个小菜，两个人刚好够吃。他答：“自然知道，学生中也有爱玩的，曾听他们提起过。”

　　李逐风的学生们，正是少年恣意风流的年纪，便有人觉得逛青楼甚是风雅，李逐风也是管不了的。他只劝那么一回，而后他们去也好，偶尔去也好，不去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李逐风的确不喜逛青楼的行为，却也不能强迫他人如他一般想。

　　“先生不曾去过？”

　　“不曾。”

　　“为何？先生也觉得青楼女子污秽？”

　　谢瑞仍是低落的语气，李逐风却忽而觉得冷，他还真的从未想过，谢瑞原来竟对青楼女子抱有同情。

　　李逐风苦笑：“不过一群可怜人，何来污秽一说？只是家学如此罢了，何况青楼之中有多少女子是被拐骗强迫而来，只因恩客众多，利益所在。若少些恩客，也就能少一些因青楼牟利而与父母离散，凄苦一生的女子。”

　　“先生果真高尚，只是这被拐卖强迫一事，应是衙门职责，又为何让恩客担责？这世间亦有许多女子若无青楼谋生，只怕反要饿死。”谢瑞显然不屑。

　　“良家女子为生活所迫入贱籍，这是民生艰难，是女子父兄抑或丈夫无能，本已是一大悲剧！何况又有被拐骗强迫之人！我不过一书生，深知自己做不了济天下之人，救不了这许多女子，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不去增加青楼收益而已。去青楼有违我处世之道，我便不去，但谢公子觉得自己是在帮那些为生存计的女子，这也是谢公子处世之道，你我不必强求相同。”

　　这的确是李逐风心中所想，然而他轻易也不会劝别人，因他并不爱女子，本就不会上青楼，他说这话时颇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疑，因而大多数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没资格说这话的。

　　当然，小倌店他也是不会去的。

　　“也是，君子和而不同，受教了。”谢瑞洒然一笑，荡开了些脸上的阴翳，整个人陡然亮起来。

　　李逐风有些明白谢瑞为何能成为怀瑾好友了，真正的谢瑞应是更洒脱明亮的人，和怀瑾是一类人。

　　饭后，天仍亮着，李逐风只当谢瑞真的喜欢飘尘，便提议去见她。他也想多去看看飘尘，飘尘遭逢巨变，又只有一个人，无人说话无人排解，只怕要成心病，李逐风想多多开解开解她。

　　然而今日飘尘却有些精神，眼里燃着小小的光。

　　飘尘期待地问他：“李先生，听闻朝廷派来查太守贪墨的人到了，是真的吗？”

　　李逐风道：“不是很清楚，但总是会到的，我回去帮你打听打听。”

　　明面上赵怀清他们都还没到，李逐风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到”。

　　“是真的。”谢瑞道。

　　往日里，谢瑞来此一般只做背景，一句话也不会说，痴痴地看着飘尘。因而今日他一说话就吸引了飘尘注意。

　　谢瑞有些高兴，“心上人”终于看他了，他接着道：“昨日，朝廷钦差入驻太守府，开始彻查贪墨案，来的是丞相府嫡长孙。”

　　李逐风这才知道，昨天，谢瑞他们的暗查已经有了进一步发现，以至于转入了明查阶段。

　　回来的路上，谢瑞告辞离去，李逐风回到小院，赵怀清已经在屋中摆上一副围棋。

　　李逐风执白子，问赵怀清昨天发现了些什么。

　　昨日，谢瑞原本也该早早来见李逐风，然而七叶说贵妃的人恐怕要动手，他便等着这边的好事。

　　中午的时候，贵妃的人刺杀师爷，被隐藏在师爷身边的七杀和七月挡下来，师爷眼看着突现的杀机，软倒在地。贵妃的人眼看着要被生擒，便都自杀了。

　　师爷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猜测着究竟是是钦差诈他还是上头的人真要杀他？但不论如何，这一男一女肯定是钦差的人，师爷打定主意他们问什么他都不说，不曾想这一男一女查了查刺客身上的东西，只给了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又消失了。

　　师爷哆哆嗦嗦地也去摸刺客身上，摸了半天竟然什么身份标识也没有，所以那人是真的要置他于死地，便是失败也没有任何痕迹，这是笃定自己没有他们的罪证了吗？

　　不，也许还是钦差诈他，因为不知道和他联系的是谁，因此什么标识也没有，就是担心多做多错。

　　师爷下定决心相信后者，却仍旧寝食难安。

　　虽说没有抓住活口，但钦差按脚程这两日也该到了，谢瑞觉得这正是钦差出现的好时机。钦差刚到这青城就死了两个人，这欢迎的方式委实过于热情，赵怀清这位新任太守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的。

　　如此一来，赵怀清一来就先有一个下马威，谢瑞七皇子的身份也就还可以再放一放。

　　而如今，新任太守是贵妃派的人，钦差又是太子党的人，师爷应当很清楚大家目的都是让他死，钦差暂时会保护他，且能帮他整死暗杀他的人，可终究还是要他一起死。

　　至于师爷怀疑是在诈他嘛，贵妃派手段狠辣，有一自然还会有二，师爷没有异心他们尚且要灭口，如今师爷已经起疑，他们又怎么还可能让师爷好好活着。

　　谢瑞很放松。是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还是大家一起死，师爷是个聪明人，又是个小心眼的人，迟早会明白该怎么选。

　　谢瑞心中放松，又看天色已晚，不便去寻李逐风，忽而想起自己已许久未光顾倚翠楼，便高高兴兴地去了。

　　是也，今天见李逐风时也有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