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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退学 ...

  •   安宁挂了电话,他望着天上朦胧的月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电话是迫于无奈,若没有今天下午这一遭,他恐怕再也不会联系渝南妈妈了。可造化弄人,每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倒霉的极限,冥冥中一双手会将他推入更深的深渊。

      交易已经商量妥帖,明天上午,他的银行卡上会出现20万元,一个月之内,他就要离开恒安市,去更广阔无垠的世界里闯荡,带着自己的父母。

      安宁平躺在沙发上,入睡前他下了决心,不能再拖了,明天必须去学校了结。

      恒安二中的第二节课后全体学生要去操场上跑操,因此课间休息时间有30分钟。

      安宁到学校的时间已是八点半,教导处的老师在盘问出实情后,用惋惜的目光送他进了教学楼。

      他已经对这种目光见怪不怪,越发挺直了背往前走,在进教学楼前喃喃自语道:“不就退个学么!”

      在传统教育下,学生在老师面前气势自然会落了三分。安宁交代完来意便垂着脑袋看鞋上的污渍,那污渍呈不规则状,好像一个怪物的侧脸,正张着大嘴嘲笑安宁的狼狈。

      安宁好面子,尽管衣服陈旧,但平常他会将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最近却没有收拾自己的时间了,肉眼可见的未来,他的生活会一团糟。

      “你不再想想吗?安宁,以你现在的成绩,将来靠一个二本还是没有问题的。”班主任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可以帮忙……”

      安宁立刻摇头:“我想好了,我要退学。老师,说心里话,我真的很想继续学习,但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允许,我父母的情况你也知道,真的是没办法。很多人说帮我,也一直在帮我,但是,我马上就要十八岁了,总不能一辈子依靠别人的同情生活吧。”他放轻了声音,“我总得自己扛。”

      班主任无奈,只好带着安宁去办理退学手续。手续并不繁难,不一会儿就办完了,安宁瞟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刚刚九点,距离第二节课间还有50分钟。

      “你要不要跟同学们告别?”

      办完手续后,班主任问安宁。现在距离第二节课上课还有5分钟,而步行到教室里只需3分钟。

      安宁看向窗外,这间办公室外面正对着学校里的小花园,安宁还记得刚上学的时候在这里摘核桃拿去卖。他说:“我想在学校里转转,等第二节课间再去收拾东西,省的打搅大家。”

      班主任怜爱地看着安宁,说:“我再陪你一会儿吧。”

      安宁不用人陪,但他还是应下来,他感觉班主任还是有话想对他说。

      “等上课铃响了,咱们再去吧。”安宁不想碰到认识的同学。

      “嗯。”班主任意外地说话。

      上课铃响起,安宁面无表情地听着土耳其进行曲欢快的节奏响完,他看一眼班主任,说:“老师,下去走走吧。”

      教学楼的走廊清冷无人,班主任和安宁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刻意放慢了脚步声。这栋教学楼里的教室全部归高二学生使用,原本顽劣的学生意识到一条悬在未来的红线正步步逼近,大家都收了心,捧起课本认认真真地各奔前程。

      乍暖还寒之时,小花园里的迎春花顶着风开了三两朵小黄花,看着那饱满的生命力,安宁心中略微开阔了些。

      “安宁,你未来有什么打算?”班主任看着安宁问。

      “打算……”安宁抬起头,舔了舔嘴唇,犹豫道,“我应该会找份夜班工作。”

      安宁没有说具体内容,他怕班主任觉得来路不正。

      班主任点点头,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别的话也不用我多嘱咐,以后有困难可以找我。另外,你的成绩不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放弃学习,连学历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未来?”

      安宁和班主任在花园里聊了一阵,等快下课时又回到了教学楼的办公室里,他坐在椅子上,等着下课铃一响,就往教室里收拾东西,他必须抓紧时间,跑操只不过跑八百米,不到十五分钟就能跑完回教室。

      他本以为迎接他的桌子是铺满杂乱卷子的,没想到桌山竟放着一本夹子,分门别类地存放着下发的所有资料。安宁默不作声地收拾着,等把东西收拾完,耳边传来跑操时放的音乐,忍不住抽出一张纸,写道:“我走了,加油!”最后,他在落款处画上了个笑脸。

      等安宁出校门时,学生们已经回到了教室,嘈杂的声音将身后那所学校塞得满满当当,又在一阵铃声后回归寂静。

      在回家之前,安宁去了趟银行,现在他卡里果然多了20万,他取出1000块钱,在附近的小店里给妈妈买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剩下的300块钱他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这要还宋姨家垫付的钱。

      等安宁走进胡同,却看见院子里站了一个人,高大的身子背光站着,廉价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十分的合体从容。

      “渝南?”安宁惊讶出声后随即失了声。他绕过影壁,正好看到渝南身边的自行车,想必早操后他看见蓦然消失的书本,于是追到了这里。

      安宁百感交集,说句实在话,有一个人这么牵挂自己、喜欢自己,他恨不能挖心挖肺地对对方好,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远远地离开。

      “你怎么了来了?”安宁神情冷漠地说。

      “我不能来吗?怎么连同学都不是了?”渝南憋着一股子气,说话格外不中听。

      安宁不跟他吵,他置之不理,仿佛院子里多了一团挡阳光的空气,等一会儿便自己挪走。

      他贴着墙根放好车子,墙根地下放了两盆仙人掌,半死不活道吊着命,根深扎进的土,在春风的作用下,越发同龟背类似。他这一段时间早忘了这两盆仙人掌,幸亏他们也不需要安宁过多的照看。

      渝南一把扯过沉默的安宁,怒其不争道:“你就这么看重脸面?为了脸面什么都不要了!”

      安宁心中一痛,他要是真为了脸面,买了老鼠药搀饭里,一家人三口全解脱,何必再去借钱

      这些话不能对渝南讲,他不能把前途光明的大好青年拽入自己身处的地狱。

      安宁抬起头,格开渝南拽着衣领的手,他的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话,但实在不知应该怎么把眼前这位哄回去,只好闭上了嘴,沉默地往屋里去。

      院子是公共场所,左邻右舍地三家里都有人,万一透过窗子看见俩人有什么亲密举动,这是害了安宁。渝南不再限制安宁的动作,而是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子。

      身后有扮演大型犬科动物的某人,安宁脸上微微发僵,笑容极淡地与父母说话,将这两位

      接受渝南妈妈的帮助,和她保证一个月之内离开恒安市。取钱后去学校拿东西,趁大课间收拾东西,向班主任申请退学。班主任提出帮忙,但是安宁摇摇头,他可以趁着现在年龄小,接受社会的帮助,但他迟早要肩负起责任,自己的路谁都帮不了。

      渝南跑完操,回到教室却见安宁的书全部收走了。他着急地找胖子,胖子犹豫说他一定是做了挣扎,无奈之举。

      渝南马上请假去找安宁,倒是比安宁还早早地到家。他看着安宁骑车带着东西,问他为什么不跟他商量。

      安宁不想跟渝南吵,他也着急回家,自顾自地往家走。

      渝南拦住安宁的车子,车后座的书散了一地。安宁支起车子捡起。渝南愧疚地帮忙捡起。脸色铁青地道歉。

      安宁说不用捡了,你回去吧。

      渝南冷笑一声说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安宁往家里走,渝南默默跟在他身后,往他家里走。

      安宁本想拒绝,但是后来想着也好,这样等他亲眼见识了也就明白了。安宁不发一言地往回走,推开门,取钱给宋姨,感谢宋姨。然后在家里干起了活,收拾客厅,默不作声地搬了个小马扎给渝南做。

      渝南看着安宁刷尿盆,洗衣服,清理卫生,做饭,他坐立难安,这是离他的生活很远的地方。

      安宁是怎么忍受这生活的?

      他在厨房抱住安宁,摸着他后背突出的蝴蝶骨,过年前养的肉竟又下去了,他搂着都硌手。

      “放开我。”安宁小声道。

      锅里水花翻滚,水开了,米还没有下锅。

      “以后我照顾你好不好?”渝南舔了舔他的耳朵尖。

      安宁猛地跳了一下,他的挣扎被渝南摁在怀里。他低头看脚尖,道:“你别开玩笑了,我不用别人照顾。快中午了,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我陪着你。”渝南紧紧搂住安宁,下巴搁在安宁的肩膀上,死活不松手。

      安宁的前方是灶台,天然气管道点燃小炉子,此刻正冒着蓝色火焰,炙烤锅的底部。他身后是渝南的身体,虽然隔着厚厚的衣裳,但对方的温度却源源不断地传到他的皮肤,安宁被这样紧抱着,就像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那可能是他最有安全感的时刻了。

      因为面前的灶台上不详的蓝光,安宁没有推开渝南,他将声带绷紧,冷漠地说:“放手!我不用你陪!”

      渝南心中一痛,无奈地松开手:“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有人帮你分担不好吗?”

      安宁摇摇头,他神情坚定道:“我一个人能摆平。”

      对此,渝南嗤之以鼻,他能摆平?能怎么摆平?家里的情况这么复杂,就算出去赚钱又能保证多长的工作时间

      “安宁,你真会开玩笑!”渝南讽刺道。

      安宁摇摇头,闭紧了嘴巴。

      锅里的水开了,翻滚出透明的水花,一股热气熏上了安宁的眼睛。他眨眨眼,把早已准备好的干净米放进去,喧嚣翻滚的水偃旗息鼓,静止不动了。

      渝南站在安宁身后咬牙切齿,他就没见过这么硬的骨头,恐怕恐龙在世都爱莫能助。

      安宁也头疼得厉害,身后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他究竟要说些什么这人才能走!

      两人静默地站着,水带着黄色的小米粒在锅里翻滚,安宁将火关小了一些。他想说些话来缓解尴尬的场面,可脑海中储藏的汉字有上万,可就是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院子内突然传来安父含糊不清的呼喊,紧接着响起一声闷响。安宁以迅雷之势冲出院子,只见安父跌倒在家门口,而安母正拿着不知从哪翻出的锤子砸院里的水池。

      渝南跟在安宁身后跑出去,就只见安宁一把抱起安父,将安父放回屋里。

      渝南本想帮着安宁控住疯妈妈,却被赶出来的宋姨拽到一边。

      “小伙子,别激怒她!”宋姨叹了口气,“只有安宁才能让她不犯病!”

      渝南听着百感交集,迟疑着不敢上前,他只能看着安宁从屋里跑出来,脚步不停地跑到他那疯妈妈身边,死死抱住她。

      有疯病的人自我脱离了道德与法律的束缚,他们什么都不去想,一切仅凭心情,反而得到了最大化的自由。

      疯妈妈被安宁的碍手碍脚所激怒,她剧烈地挣扎着,锤子在身侧乱舞,安宁死抱着不松手,偶尔闷哼一声,想必痛极。

      渝南情不自禁地上前两步,又被宋姨拽住了衣服,安宁妈妈却被渝南富有侵略性的块头所刺激,一把锤子挥舞得密不透风,在安宁身上招呼。

      再打真的要打出问题!

      渝南急出了一身的汗,他甩开宋姨拽着自己的手,往安宁那个方向跑。

      “渝南回去!”安宁凸起的蝴蝶骨上猛地挨了一锤子,他缓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地说:“你走吧!”

      渝南愣在当地,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安宁,好像听不懂安宁说了什么。

      “我妈妈不喜欢你。”安宁攒了口气说。

      “小伙子,你先回去吧。安宁妈妈这病受不了刺激……你在这儿,他更受罪。”宋姨扯了扯渝南的外套,嘴朝院门的方向努了努。

      渝南魂不守舍地跟着宋姨往外走,等他走到院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安宁妈妈手中的锤子被安宁抢了下来,此刻安宁正抱着她温柔笑着安慰。

      宋姨见渝南站在门口挪不动道,跟他解释道:“安宁妈妈这些年不知道遭了多少罪,她遇见生人容易犯病。唉,只有在安宁身边,她才像个正常人,血脉亲情的感应真是说不清。”话到最后,宋姨唏嘘不已,眼角含泪。

      渝南看了看宋姨,又将目光移向院子里,安宁抱着她的妈妈哄着,睫毛垂下,隐藏下自己所有自我的情绪,就像一个只会笑的玻璃娃娃。

      他突然有种感觉,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安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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