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月夜猫女

3、第 3 章

　　小年把空调开到最低温度，窝在被子里拿着手机用莫林波给的手机号搜索他的微信。
　　鼻子不通气，嘴唇也干裂了，小年整个人从脑门到面颊到心里到手和脚的指尖都暖烘烘的。感冒不好受，但是他没有像以往一样为之感到困扰。
　　莫林波的微信名称叫MLB，像骂人的话。仔细确认了一下，头像确实是空白的。
　　点了添加之后，小年翻来覆去，连一条微博都没有耐心刷，手机举起来又放下，一直持续到11点，他又把莫林波给的信封拆开。
　　已经读过一遍了，莫林波的过去两年。
　　整封信可以按空间变化分成好几个段落，一段是莫林波在东莞，一段是在深圳，一段是在广州，还有一段是在北京。他做着不同的工作，努力又浮躁。他管他遇到的所有人都叫城里人，但是他也去理解城里人的言语和行为，也去融入他们。他分享的这些经历和感受，对于小年来说，既遥远又新鲜。
　　第一段的开头是“我决定考学历证了。”这个决定是莫林波在东莞的工厂做了两个月保安之后下的。他用两个月的时间走遍了工厂前后每一寸地方，他认识每一张路过的脸和每一辆路过的车，也记得每一棵树，熟悉每一扇门和每一扇窗。别的保安一整天都在保安亭坐着抽烟打牌看电视，他却总是在行走观察，独来独往，像一匹孤狼。
　　彼时莫林波最羡慕的是副厂长那位英国留学回来的儿子，两个月以来只看到他出现3次，每次都带着外国人来下订单，西装革履，舌灿莲花，威风凛凛。特别当莫林波听说他在国外还开过画展，基本就确定了这位精明商人兼海龟艺术家，是莫林波最初想成为的人。
　　这一段有很多因为无法改变现状而产生的沮丧情绪，它们多是在抱怨出身的字句里面出现。“原来在家里，我从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大到超乎我的想象。”莫林波想过对抗出身，想过放弃对抗，最后给自己的答案是读书。“你要好好学习，城里面学历高的人赚钱多，赚钱多的人就自由。”他这么说。
　　第二段的开头是“我决定跟城里人牛哥一起混社会。”牛哥是深圳跑江湖摆地摊的。莫林波的这个决定是在他和牛哥合伙摆美食节摊位，赚了5000块钱之后下的。
　　这之前，莫林波某饭店做了小半年的服务生。因为手脚利落，头脑清醒，女老板提拔他当了店长，每个月给他4500底薪，他完全胜任了这份工作。作为店长他总是在招呼贵宾，牛哥经常带朋友去饭店吃饭，一来二去，相互就熟悉了解了。某次莫林波被无理取闹的客人找茬，牛哥仗义解围，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牛哥也是莫林波成为的人之一：“真希望能像牛哥一样，有人脉，有气魄，有远见，踏实赚钱。”
　　但是第三段开头的时候，莫林波已经离开饭店，离开牛哥小半年了。刚下完和牛哥混社会的愿望，牛哥就被警察抓了。牛哥混的社会不仅仅是摆地摊，还有各路坑蒙拐骗。莫林波说牛哥有自己的道德逻辑，那套逻辑经过长年累月的修缮，已经少有漏洞。莫林波没有绕进去，全凭借他的“独”。他习惯于我行我素，就像以前上学的时候一样，如果没有小年，他不会和任何人接近。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在广州考完了大专自考，决定去北京了。”这个决定和上个决定之间隔了很久，因为变化，中断的叙述得以在离开广州之际继续。
　　莫林波在广州呆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主要是在十三行打混，一半卖年轻力气，一半卖机灵胆量，风里雨里倒腾服装存了几个钱。他也没耽误学习，每天至少一小时，每周至少一天，他都在看书和做真题测验。所以他是个文化人了。
　　小年猜想，对于莫林波来说，可能在两年多的时间里，这段充实又富足的岁月是最明亮的吧。他的字里行间总是透露出些许得意，一会儿说想给小年买部苹果手机，一会儿又说要买张机票回去看小年，请小年吃好吃的。美好的未来似乎是既定现实，这个时候社会精英阶层也在不远处对他敞开了大门。
　　而在精英阶层对他招手的，是一个叫胡臣的男人。胡臣很特别，莫林波不太明白他，他说他喜欢似笑非笑拿眼角看人，总是突然热情，突然冷漠。“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城里人像电影或者电视里面的假人，但是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我觉得到现在我才是个真正有自己的想法的人。” 莫林波没有再继续摇摆于各种不同的人设和不同的成功之间，他开始想成为自己。
　　胡臣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可能是长时间学习备考确实给他年轻简单的头脑注入了知识和能量。他开始学会深入的思考，但是深入的思考有时候是白费功夫，有时候也会扰乱他的脚步。
　　“这个世界很大，我想知道更多。”
　　本来以为活的更明白了，却没预料去到北京之后，莫林波才真正陷入低谷，陷入迷茫，陷入焦虑  。胡臣出国追前男友，留下他带着自考的大专文凭找了3个月工作，最后他把积蓄一点点花光，搬进了地下室。
　　住在地下室那段时间他交了形形色色的各种朋友，有的是扎着脏辫搞地下乐队的，有的是朝九晚五的公司职员，有的是在夜场陪酒的姑娘，还有的根本就放弃了工作，每天无所事事虚度人生。莫林波跟他们喝酒撸串，听他们吹牛逼，小半年里迎来送往，没有深交任何一个人。
　　不和这些朋友厮混的时候，这匹孤狼就在这个城市里里外外晃荡转悠，按着地图方位，用双脚，公交车和地铁丈量每个角落。在信里他给小年描述了二环那些老胡同里的厕所，奥林匹克公园的跑道，亮马河里的老外，北大的大门口，六里桥附近的棚户区和西单的姑娘和酸辣粉。
　　“不知道会不会太年轻了些，如果说人生海海这个词的话。”莫林波花光所有钱之后说。
　　最后信的末尾只有一句话。“我决定回家待一段时间，你会回去吗？”
　　挺直背穿梭在城市里的少年，在这晚又走进了小年的梦境。小年不记得梦的其他细节，只记得他和莫林波一起经历了一切，只记得在莫林波身后总是有一片模熙熙攘攘的人海。像某个火车站的广场，充斥着告别和迎接的喧闹。

作者有话说

　　到底有没有看，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