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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吸血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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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途中,吴敬天吩咐特木尔和阿厄斯调出驻岛军队里的其他女真士兵,和额图浑的队伍合并,交由额图浑统领,并供给弓箭马匹。
两人领命而去。特木尔因为受了额图浑的蔑视,心里愤愤不已,故意越骑越慢,跟在金兵队伍旁找些借口 “姥姥的,姥姥的”叫骂,额图浑向他怒目而视。
进了城门,看到沿路两边躺着坐着一群群衣裳不整的人,有百姓穿着,也有官兵打扮。
一个个双目无神,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偶尔抬头看天,全身一阵惊恐地发抖。
吴敬天忧心地对毛承禄说道:“大哥,从宁远和锦州逃过来的军民,这几日越来越多了。”
毛承禄道:“爹也正为这件事发愁。很多官兵都被爹编到军队里去了,一些百姓也给派了去修驻防工事。剩下的这些,都是失心疯了的。爹已经派人带信给袁督师,和他商量对策。”
两人走上城楼,遥望着宁锦方向。
巨大的乌云高悬天空,就算从遥远的皮岛望去,仍然显得硕大无朋。
被乌云遮住的地方漆黑一片,像一个可怕的黑瞳。
毛承禄道:“听逃过来的官兵说,这乌云是块邪云,会摄人心气,夺人魂魄。”
吴敬天道:“大哥怎么也信这些愚民传言。我们打战的,经历过多少生死恶斗。砍人家一刀,自己就活,给人砍一刀就死。抹了脖子就是血,什么七魂六魄都是瞎说的。”
“天弟,空穴来风,定有其因。你看那些失心疯了的人,六神无主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假的。我每天都看这云,日日都在变大,西南方往山海关,东北方往金国沈阳而去。再这样无休止地扩大下去,一年半载后,便要到达京师。这恐怕不是邪云这么简单,只怕要吞天灭地的。”
毛承禄看着乌云,脸上闪过一阵惊惶。
“大哥,京城的文官儿第一次来咱们皮岛,夜里听到海上飓风也吓得瑟瑟发抖。没见过就以为是神鬼。天地万物,循有其理,乌云不管多大总是乌云,是乌云终会散去。”
“弟弟我自小被义父收养,这一生都在军营和战场上度过。这世上所见过最可怕的事,莫过于人心。有些官兵杀的人多,有些百姓做了亏心事,看到这奇怪的乌云,便心神不宁,以为天谴,以至于失心疯了而已。”
正聊着,有亲兵前来。
“大将军请毛总兵和吴将军速到大将军府,有急事相商。”
吴敬天是毛文龙义子。他父亲吴胜本是毛文龙手下左翼游击,战功赫赫,毛文龙视其为心腹。某日吴胜陪着即将临盘的妻子回娘家待产,路上遇到出来抢劫的金兵小队,双方厮杀在一起。
收到卫兵报讯,毛文龙亲率冲锋队赶去,到达时,发现吴胜已和金兵同归于尽,毛文龙在一处小山坡上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原来吴胜妻子被刺伤后,用尽最后的力气逃到了山坡上,产下儿子就死了。毛文龙收养这小孩为义子,感老天恩德让他活下来,取名吴敬天。
吴敬天从小便跟在毛文龙身边,视毛文龙为亲父无异。随毛文龙讨伐金国时,吴敬天总是一马当先,轻伤不下火线。后被熹宗皇帝赐封“平虏左将军”号。
大将军府内,毛文龙正皱眉沉思,偶尔一抬头,眼中神光炯炯。
日光透过窗橉,射入他脸上的皱纹,显出坚毅的线条。
旁边站着一名骑兵营的士兵,连大气都不敢出。
毛承禄和吴敬天拜过毛文龙。毛文龙道:
“你们来看看这个人。”
地上一块草席上,放着具赤果的尸体。
“这是从锦州逃过来的官兵,疯疯癫癫的,昨晚走到城外去。早上在城外草丛里被发现。”
“身上没有刀剑伤口,也无急病。”
毛文龙拔出匕首,往尸体的肚子上插至没柄,抽出来给他们看。
“咦” 毛承禄和吴敬天同时惊讶地叫了一声。
刀上一丝血迹也没有。
毛文龙又把匕首在尸体心脏处一插,拔出后同样没有血。
“发现尸体的地方也没有血迹。”他用刀撩开尸体长发,指着耳后脖子上两个小孔说:
“血是从这里被吸光的。”
毛承禄道:“爹,这两个小孔看似是被咬出来的。是不是咱们岛上出了什么野兽?有什么野兽只吸血不吃人的?”
毛文龙:“野兽咬了人,定是一排排齿印。”
吴敬天道:“可能是獠牙。两颗獠牙特别长,其它牙齿就留不下印迹。”
三个人讨论了有什么野兽符合这个特点,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敬天道:“义父,孩儿今天回来路上,收降了一队金兵,首领额图浑似乎是个好猎手,是不是叫他来看看?”
当下把额图浑的事情对毛文龙说了一遍,毛文龙遣侍卫去传额图浑。
不一会儿,额图浑到了大将军府:“我,额图浑,拜见毛将军。”
“额图浑,吴将军正在夸你的拳打得好,你以前打过野兽吗?”
“爷爷,爸爸,我,打猎。我打过,老虎,熊,狼。”
“你来看看这是什么野兽咬的?”
额图浑仔细看了看伤口,问道:“洗了,擦了,这个人?”
毛承禄道:“你是说尸体被发现后有没有擦过身体?”
毛文龙道:“巡逻的卫兵发现尸体,以为是有刺客潜入城中,直接便来报告。没有其他人动过尸体。”
“那野兽,不是的。”额图浑说道,“身体,好的。只有两个洞,血迹没有,抓伤没有,干净。野兽,不会的。”
毛承禄奇道:“不是野兽,那是被人杀的?”
吴敬天摇头道:“决计不是。”
毛文龙对一直站在一旁的骑兵营士兵说:“你把你家乡的事情再说一遍。”
“是,大人。小人家在红嘴堡葫芦瓢镇王屋村,两个月前,小人家里给小人说了个媳妇,俺告了个假回家成亲去了。俺媳妇长的敦敦实实的,可会干活了,又养猪又养牛。”
“有一天一大早,媳妇和俺说家里的牛死了,俺心想昨晚上俺跟媳妇那个……嘿嘿……那个完去茅坑还看到牛冲俺‘哞哞’叫呢。赶忙去一看,还真的死了。再看了看嘴巴蹄子,也不像是病死的,俺就寻思把牛杀了还能卖点肉钱,叫上俺爹俺大伯俺大侄子一起帮忙。”
“俺把牛这么一剖开肚子,俺们都傻眼了,这牛身上一点血也没有啊。”
“当时俺也没细想,就把牛给宰了卖了。隔了几天,俺大侄子上俺家来,说家里的猪死了。俺问他是不是病死的,病死了可得扔远点,会传染的。他说和俺家那牛死得一个模样,身上血都没啦。”
“俺们这才觉得事情有点奇怪啊,就上村子里打听去了。这一打听可了不得,王拐子家的羊死了几头,傻子家的猪也死了,连寡妇家的狗都死了。”
“还有啊……村口的王老汉也死了,和这人一样,脖子上有两个洞。”
吴敬天问:“其他村也有这样的事吗?”
“其他村俺不大清楚,俺假期到了就回营了,俺媳妇舍不得俺,一鼻涕一把泪拉着俺哭啊……”
毛文龙道:“行了,你退下吧。”
吴敬天道:“义父,这事透着蹊跷。义父让孩儿去红嘴堡那边打探一下吧。”
“那也好,你速去速回。”
额图浑道:“我,跟踪野兽,逃不掉。将军,带我去。”
吴敬天道:“好,你先下去收拾妥当,明天一早上路。一应随身物品都带上,刀箭包好,我们穿成老百姓的模样,在外只可用兄弟相称,没必要不可透露身份。”
吴敬天看了看毛文龙的神情,问道:“义父,您还有什么吩咐?”
毛文龙道:“天儿,你此去若是碰到什么奇怪的情事情,记得先回岛和义父商议,切不可贸然行事。我觉得这事和那诡异的乌云有关,而且很可能还会出更大的事情。”
……
特木尔很不信任额图浑,听到吴敬天要带同额图浑上路,极力反对。
和额图浑两人吵的差点要打起来,阿厄斯不喜说话,只能无奈地抱着手看两人吵架。
红嘴堡背靠簸箕山,是一座小城堡,葫芦瓢镇离红嘴堡还有三十余里路程。
吴敬天和额图浑便在离城外官道不远的小肆里吃饭。
店铺外边,一群百姓模样的人被人用绳子绑成一串,绳子一头绑牢在树上。
那群人一个个愁容满面,唉声叹气。
小肆内正有四名官府的捕快坐着喝酒聊天,这时正喝得满脸通红。
一个额头上长了个瘤子的小捕快问捕头模样的人:“张大哥,你不是有认识的朋友在锦州城里当差吗?你知不知道,锦州那块地儿上,来的那吓人的乌云是咋的回事?”
那捕头模样的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嘿……小刘……你……你想从我这打听消息来了,我先说啊……这抓驴子的事情,你们谁也别想背着我单干……要是被我知道了……我踢你妈@的卵蛋。”
“那乌云么……你们问别人呐,那是问十个有十一个说法。问我……嘿嘿……我告你们啊,这事除了我……真他妈谁也不知道底细。”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捕快一起凑上来:“张大哥,您快给说说。”
“嘘……说这事儿,可得他妈的轻点……这是卦象第十五卦,叫地天泰卦。”
“地天泰,坤上乾下,地为坤天为乾……你们懂吗你们……那是他妈的天地倒置哇。”
“小鬼要上天,神仙……神仙要落地啊。我们凡人呐……快找个地洞躲起来吧,大难要临头喽……”
小刘奇道:“真有这么离谱啊?”
其他捕快道:“离谱?这他妈的是玄乎了去了。”
张捕头道:“我告你们啊……我们这块还能安生地过几年日子,锦州那边的……啧啧……那人啊,都被小鬼缠身入了魔了……我听说啊,有女的光天化日的扒了衣服,在街上逮着男的……嘿嘿……就那个那个。”
说到这,眯着眼摇头晃脑,好像正在想象那场面。其他捕快也都“嘿嘿嘿”地□□着。
小刘道:“我也听说了,锦州宁远那边的百姓,好多都叫这乌云吸了魂魄去,都疯了。那也是被小鬼缠身入魔了吧?”
“可不是吗?……现在这事可闹大喽,皇帝也发脾气了,禁止提这档子事……锦州宁远封了城,还要把逃跑的人统统抓回去,这才有咱哥们抓驴子的生意,一头驴子一两银子……我来数数,今儿抓了几头驴子……哎……哎……他妈的驴子跑啦……”
张捕头喝多了,慌里慌张地连人带桌翻倒在地。其他人赶忙扶起他,四人跌跌撞撞地冲出去。
这会儿,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沿着官道往树林子里跑,小刘拉上弓“嗖”地一箭,正中那人后身,那人一跌扑到了河里。
“他妈的……丢了一两银子。”
“别让这些驴子也跑了,再绑紧点……他妈的绳子被割断了。”
捕快们上前又踢又踹,拉拉拽拽,把其他人一团团地牢牢绑在一起。
那群人一个个呼天抢地的跪了下来:
“大老爷,俺不是驴子啊,俺是古坑村的,俺是老老实实的农民。”
“大老爷明辨啊,俺们一家三口,就是去走个亲戚,啥也没干,大老爷抓错人哇。”
小刘一刀鞘砸到一个中年人嘴上,登时砸的满口是血,牙齿掉了好几个。
“都住嘴,哪个想挨打的,再多嘴看看。张捕头会看相,他说你们是驴子你们就是驴子。”
吴敬天看到此处,不禁心头火起,再看下去怕自己压抑不住怒火。他不想和官差纠缠不清,对额图浑说了声“走”,扔下碎银子两人去牵马。
“哎……你们两个等等……”
张捕头拦住二人,走上前来,伸手抚摸着青骢马的马鬃:“好啊,好啊……小花花,你怎么跑这来啦……”
抬头又对吴敬天说道:“呦,大兄弟,你拉着我家小花花的马绳干甚么。来来……小花花,咱回家咯。”
吴敬天道:“差爷,你看错了。我二人还有事在身,差爷请让一让。”
“什么?你说我看错了?小花花是我花五百两银子买来的,养了几年了。他们可都是见过的……哎,你们来看看,这匹马是不是我的小花花。”
其他三个捕快围上来:
“哎呀,这可不就是小花花嘛。”
“张大哥,小花花不是被人偷去的吗?我还跟着你去抓过贼嘞,这不今天就回来了,这叫塞翁失马,早晚回家。”
“原来小花花是被人偷走的,这小子长得皮相不错,看不出来是个贼。”
张捕头道:“小子欸,今日我家小花花失而复得,大爷心里高兴,就不拿你们问罪了,快谢谢差爷我,这就给我滚吧。”
吴敬天淡淡地说:“这马是我从小养大的,自然是我的。差爷酒喝多了,眼花看错了也是有的。等酒醒了再去别处找找看,也许能找到。”
说完便不再理会,跨鞍上马,策马就走。
“你……你胆子不小,偷马贼……驴子……驴子要跑啦,大伙儿快上,给我逮喽。”
一众捕快拔刀在手,骂骂咧咧地围了上来。
额图浑一脚把走在最前的小刘踢得飞了出去。看着吴敬天等他示下。
吴敬天道:“阵排开了,要打就打。”
额图浑抓住两个捕快的脑袋,大喝一声,将两人脸对脸一撞,登时血肉模糊,头骨碎裂而死。
张捕头愣住了,两腿哆嗦着:“你……你……”
额图浑上前将他倒提起来,往地上一砸,“咔擦”一声断了脖子,哼都没哼就断了气。
这死的如果是别人,张捕头一定会在旁边插一句:“这一招脚上头下……他妈的叫做地天泰卦。”
小刘一见之下,吓得□□里尿液直流,“咚”地一声跪下大哭:
“两位爷爷饶命啊……呜呜……小的儿子还没断奶,不能没有我啊……小的祖上十辈都是老实本分人,从不做坏事。”
“干……干坏事都是被姓张的逼的……呜呜……我不干姓张的就把我当驴子抓了……他还逼我们抓驴子……不……抓逃兵,他自己不敢上皮岛抓人……就逼我们胡乱抓些老百姓充数。我心里骂他无数遍……可我嘴上不敢说,我该死……呜呜……我不应该助纣为孽,两位爷爷打得好,为民除害,大快人心……我……我先把人放了。”
哭哭啼啼地拿刀给捆着的百姓都割了绳子,老百姓们对着吴敬天和额图浑千恩万谢离去。
小刘又“咚”地跪下,“啪啪啪”地自掌耳光:“求爷爷们饶命,小的回去就把这身差衣脱了,再也不干这鸟差事……。”
吴敬天道:“那倒不用。记得做事别太绝,给自己留条活路。你走吧。”
吴敬天和额图浑一击马鞭,向官道驰去。
跑了没多久,额图浑一拉马头,指着路边对吴敬天叫道:“吴大哥,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