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中夜》舟小平

6、考核惊险

　　说着，眼泪便似骤雨忽至，急急落了下来。
　　归音心中亦是难受非常，她蹲下身，将他轻轻揽入怀中。他才及她蹲下时的肩膀高，小脸便如此搁在她的肩膀上，声音呜咽。
　　原来，原臻的娘亲葛氏美若天仙，还未嫁给左丞原良光时，便已令那时仍是太子的朱子翼垂涎。后来朱子翼登基为王，可美人已嫁作他人妇，并生了一双儿女。朱子翼心有不甘，寻机将原良光派往西南镇压暴徒。而原良光本就是一介文人，他可在纸上横扫千军，在战场上却是连一个刚入伍的小兵都打不过。是以，原良光赴任两个月后，便传来了他被暴徒杀死，首级被放入油锅中烹炸并给人分食的消息。葛氏几度昏厥，女儿原妙儿亦是整日以泪洗面。当时只有三岁的原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看到娘亲和姐姐哭，自己便也跟着一起哭。半年后，葛氏终于从悲痛中恢复，独自一人到庙里烧香。她想祈求老天保佑原良光，让他来世远离朝廷，平安过一世。可不想，那日她进入寺庙后，寺里的僧人都被悄悄支走，寺外还围了一圈把守的士兵。她正在祷告，一个人影突然从身后扑到她身上，于佛像前将她玷污了！她如何受得了此种奇耻大辱？趁朱子翼还未从情欲中清醒过来时，一头撞向了一旁的桌案，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本以为事情便到此为止，未想，近臣孙嵩告知朱子翼，葛氏长女原妙儿长得肖似母亲，容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朱子翼色心不改，又以知道欺凌葛氏是谁的理由，将原妙儿骗去了寺庙，如法炮制玷污了她。原妙儿虽未像母亲那般自尽，可回到家中后，郁郁寡欢，不久便病倒在床。看着日渐衰败的府第，原妙儿狠下心，将事情始末告诉了年方五岁的原臻。她一介女流，没有还手之力，便将斩杀仇人，振兴家业的希望全都交给了弟弟。自此，原臻便彻底与同龄人的无忧无虑作别，肩负起本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担的重任。又过三年，原臻的性情已变得沉稳，行为做事亦开始有了些自己的计较时，原妙儿却病情加重，性命堪虞。叔婶请来了京城最好的郎中，郎中查看后，只是一个劲地摇头。追问之下，他才道，除非有仙灵草入药，否则原妙儿撑不过一年。而要得仙灵草，又要上洛西山。正巧仙君下凡选人，原臻便自揭伤疤，获得了上天的机会。因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是以原臻到洛西山采了仙灵草，让随行的小厮带回去后，方才跟着仙君上了天庭。
　　归音本来对考核信心十足，心里放松得很，然而，当她听说此次考核天界十分重视，不但四仙要来，便连平日难得一见的三神都要来时，她便紧张得有些肝胆发颤了。
　　清心殿里还没有仙人，可几个学生无一人说话，都坐在位子上埋头看前日发下来的簿子。归音本已经对簿子里的刑法烂熟于心，但一想到三神莅临，她仍是将簿子打开，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起来。不知是不是她太过紧张之故，簿子打开时，她似乎闻到了一股怪异的香气。
　　正当这时，几道彩光倏然而至，平日里给他们上过课的仙君，四仙，都同时出现在了殿上。
　　归音和其他人一同站起，朝他们作揖行礼，“仙君！”
　　妤兰道：“众位听了五天的课，不知学得如何，对日常行事可否有帮助？”
　　众人皆点头称获益匪浅。
　　妤兰颇为欣慰地点点头，道：“那便好。今日，我与几位仙君，神君便一同看看大家这几日所学，所获。”
　　话音方落，一道七彩华光如缤纷落英般，落在了殿中央。定睛一看，是一个绝美的蓝衣女子，归音认得，正是昨日见过的息姑神君。
　　众人一同拜礼，“见过息姑神君！”
　　此时，又一道七彩华光落了下来。此人一身绛衣，看上去似凡人四十岁的年纪。他生了一双吊眼，棕色的长眉斜飞向上，又在入鬓前忽地垂落，尾稍直落双肩。
　　归音以为仙人都是长得似画中人一般俊美，可此人却改变了她的看法。她暗自揣测，他定是从鼠妖修成神的......
　　男子嘴唇紧抿，扫视了一圈殿下的人，威严的气势使得一众人纷纷低头。
　　归音不知他是哪位神君，是以虽抬手作揖，却竖着耳朵，待其他人先开口。
　　终于，听仙君们带头道：“见过无尘神君。”
　　无尘颔首，“嗯。”
　　突然，一道白光忽地一闪，还未见人，便见一众仙躬身垂首，恭敬作揖。
　　归音忙也低下头，心道这便是三神之首，名震六合八荒的北逸神君了！
　　“见过北逸神君！”
　　众人的声音严肃而响亮，震得人不得不心生敬畏。
　　“诸位请入座。”声音清朗，润人心肺。
　　归音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不知在哪里听过。她一面抬头朝殿上看去，一面入座。然而，入眼的白绫令她脑中“轰”地一响，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双手一挣扎，又带翻了一旁的座椅！
　　突兀的声响，使得众人皆朝她看了过来。
　　她赶忙低下头，长袖遮住半边面容，连声道歉道：“地滑，对不住，对不住！”
　　众人移开目光后，星月道：“仙君们出题，随意抽取一人或几人来回答。答错三题者，便是考核失败，需受两道天雷之刑。”
　　归音偷偷抬眼，本想再仔细看一看北逸神君究竟是不是那男子时，却觉察到一道目光正看着她。她侧头看去，见一坐于右侧的男子正看着她，眼中似有淡淡笑意，不是引渊是谁？她以为他是笑她方才出丑，禁不住便朝他做了个鬼脸。引渊一愣，继而好笑地别过了头。
　　归音又看向了北逸神君。
　　他端坐于大殿中间的玉椅上，一袭白衣曳地，乌发垂至腰侧，仪止璨然有光，质华九天。
　　视线悄悄往上，映入眼帘的绝世容颜令她惊得目瞪口呆。
　　北、北逸神君怎么和昨天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难道，那个人就是北逸神君？
　　归音被自己的想法震得心神俱颤，高高在上的北逸神君私下里竟是那么放浪？！
　　还未从自己的震惊中平复下来，便听一严厉的声音叫道：“归音！”
　　她倏地站了起来，只见一众人都在看自己，神色各异。
　　文史仙君更是气道：“问你多少回了，为何不回答啊？”
　　她明白过来后，松了口气，张口便道：“我一个小鬼，难得一次见这么多位高权重的神仙，太过紧张，以致没有听到仙君的问题。还请仙君再问一遍！”
　　文史仙君颇为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但也无法，又重复了一遍，“阴府的惩罚都有哪些？至少说出五种！”
　　归音受过的罚远不止五种，此题对她而言，可谓是毫无难度。
　　她张开嘴，刚要说话，却突然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了！她努力回想，可虽清楚地知道自己受过罚，却又记不起自己受了什么罚。
　　文史仙君见她如此，心下明了，随即冷“哼”了一声。
　　星月皱眉，“若鬼吃了人肉，害了人性命，当处什么刑？”
　　“处......”归音脑门上沁出了汗。她记得簿子上写了这一条，当初有同僚犯了此条，还是她到阳间抓回来的......可是为何，簿子上的内容，同僚被处罚的情景，她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
　　蛇妖突然笑道：“答错三个问题就要处雷刑，你还有一次机会，可要好好想想啊！”
　　“第三个问题......”月老开口。
　　“第三个问题，”引渊突然开口，打断了月老，“若有一人与你非亲非故，眼看他掉入河中，你救还是不救？”
　　归音仿若久旱逢甘霖，急忙道：“救救救，一定救！”
　　妤兰状似不经意地朝引渊看了一眼。
　　“你坐下。”星月道，“常冲，人间律法，何事需处以枭首？”
　　常冲神情得意，站起身便侃侃而谈。
　　归音坐下后，翻开簿子，吃人肉，当“送地狱，业火焚烧七七四十九天后，投畜生道”。没错，当时亦是她押送同僚到地狱。阎王还让她转告鬼王，有一鬼在地狱里不服判决，说是生前遭人陷害，让阴府襄助地狱查明此事。
　　正当她为自己时好时坏的记忆感到疑惑时，便见一旁的蛇妖站了起来。
　　只听她语气真诚道：“修炼自然要行善，靠害人来提高法力，我可做不出来！”
　　此话一出，两鬼悄悄对看了一眼，而后窃笑着转过了头去。
　　归音念头一闪，刚要想到什么，却听到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她来不及细想，连忙站起身。
　　只听妤兰道：“阴府的律令簿子前天便发了，你答错一题，可当作是紧张之故；答错两题，也可当作你一时忘了；若再答错第三题，便只能当你不思进取，无心向善了！”
　　归音点头不是，不点也不是，只能心怀侥幸道：“仙君请问。”
　　妤兰道：“簿子里，第五章第五条说的是什么？”
　　问题说易不易，说难不难。难的是，簿子里有上百条律令，有案例分析尚且能想到答案，现下一丝提示也无，只能光凭记忆作答。易的是，只要是潜心学习，别说一百条，即便上千条律令，都应该记得清清楚楚。
　　而归音虽不是诚心学习，可条例也是背了几遍，即便记不得，却也应该有些印象。可她此时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如何都想不起簿子里的内容了。
　　引渊眉头微皱，眼中带了丝疑惑。
　　蛇妖挑了根青丝在手中打转，脸上忍不住现出讥诮得意之色。
　　原臻心中着急，刚要站起为归音说几句话，却听尤共声音严厉道：“来人，带她去神祭台！”
　　“慢。”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