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策》萧芜苧

63、第 43 章（一）

　　第四十三章（一）
　　从山下运送物资上来的队伍又回来了两队，而骆珉正是跟着这两个车队一起回来的，枢居院中又堆放了不少东西，满满当当占了快大半个院子，艮墨池还有其他师兄弟们正分类造册一一归入新建好的库房之中，仲堃仪站在廊下看着这一番忙碌情景，却神色不渝，心事重重。
　　“先生，学生回来了，这是与那林抚远交接的所有单据凭证，院中这些只是一部分，剩下的都按照先生所说沿途藏在了数个隐蔽的山洞之中，皆已经安置妥当了。”骆珉捧着厚厚一本账册送到仲堃仪面前。
　　仲堃仪微微一笑，接过账册，随意翻了几页，却未细看只让骆珉进屋喝茶。
　　骆珉跪坐桌前，仲堃仪斟了杯茶摆在他面前，笑道：“你办事，为师自然是放心的，有了这些布料、皮子还有药草，就能度过一时的难关了。”
　　“先生又有什么烦心事，学生虽然愚笨，但也希望能替先生分忧。”骆珉立刻放下手中茶盏郑重说道。
　　“也不算什么急事，只是这十万人一直待上山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仲堃仪不紧不慢品了品杯中的茶。
　　骆珉略带疑惑地看向仲堃仪，犹豫问道：“先生……可是已经有对策了？”
　　仲堃仪吹开杯中浮沫，抬眸瞅了骆珉一眼，继而一笑，随手放下茶杯：“阳泉县中你高师兄已经做了一年多县尉，深得县令的信任，这步棋我们布局了这么久，如今……该动了。”
　　经由仲堃仪这么一说，骆珉才想起一年多前一同在仲堃仪门下做事的学宫师兄高彦，也是一位寒门子弟，才学极佳，只因出身不高被派往偏远县城做了一个小小县尉，当时送他离开仲堃仪也去了，还好生安慰了他一番。
　　骆珉细想只觉得心中震荡：“一年多前，王上还未去世，先生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吗？”若真是如此，骆珉只觉得眼前之人真是太过可怕了，要多高瞻远瞩，才会埋下这么一个钉子呢？！
　　仲堃仪却摇摇头笑道：“就算我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三大世家竟会谋害王上，更不会知道他们竟会这般轻易就把天枢交给了遖宿！若是我知晓，如今又怎么会如此局势！”说道最后，仲堃仪却凌厉了神色，隐然一股肃杀之气。
　　“那……高师兄他……”
　　仲堃仪略略收拾情绪，又再度变回了那个低眉浅笑的先生：“在我带着你们到云山安顿之时，我就暗中联络了他。阳泉县就在云山山脚，离我们最近，只是那县令只顾搜刮民脂民膏、贪图享乐，根本不管县中之事，否则我们这么多人来到云山，他怎么会一概不知呢？”
　　“先生到底有何计划？那阳泉县可是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骆珉一时想不明白，这阳泉县如何就能够这般让仲堃仪关注。
　　“自然至关重要，而且是我们可以真正占据一方最关键的一步！”仲堃仪眸中透出凌冽，又再度看向骆珉，“你附耳过来，我同你细说一番。”
　　骆珉倾身过去，仲堃仪在他耳边细语了一番，他是越听越是心惊，只觉得怎会有如此疯狂的计划，可是明明如此疯狂却又处处透着谨慎，几乎滴水不漏，把所有的变数都算了进去。
　　“你可听明白了？”
　　骆珉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张了张竟发不出声音，好一会儿才一脸惊惧地看向仲堃仪：“先生，您……”
　　仲堃仪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看向门口，这是敲门声响了响，仲堃仪端坐案几边，端的四平八稳地说了一字：“进。”
　　门被推开，一袭赭色衣角迈进屋中，艮墨池拿着账册交到仲堃仪手上：“先生，院中物品已经都一一清点完毕，造录成册，分门别类放入库房了，这是账册，请先生细看。”
　　仲堃仪接过账册却并未看，一双幽深眼眸直勾勾看着艮墨池，似笑非笑道：“你做事一向细心谨慎，不必看必无错漏。”
　　“那先生和师兄谈事，学生就先退下了。”
　　仲堃仪轻轻嗯了一声，看着艮墨池恭敬退下的身影，面上笑容渐失，他敢肯定方才他同骆珉的对话被艮墨池偷听了泰半，但最主要的他肯定没听见，可是艮墨池此人……仲堃仪暗暗握紧了拳头。
　　从书房出来之后，艮墨池并马上回房，他反而前往师兄弟们常一起相聚谈论之地，里面正有几人在说着自己的观点，另外几人反驳，其他人有的附和，有的沉默，十分的热闹，艮墨池并没有掺和，他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挤开几人坐到了曾经的同在学宫求学的学子旁边。
　　“赵兄。”艮墨池微笑着同那人说话，两人也算熟识，一来二去便聊了起来，说了会子闲话之后，艮墨池话题一转说道，“说到底不过是是因为我们是寒门弟子，不管才学如何出众都要被那些世家子弟压上一头！”
　　那赵姓学子也叹了口气：“是啊，就算如同先生一般做了大夫却还是在朝中处处被世族打压，甚至王上都被把控在世族手中……当真可叹！”
　　“是啊，我还记得当初有一个姓高的同窗，明明才学上佳，最后却硬是被世族子弟抢去了在王城任官的机会，听闻是在哪个县中任县尉，着实可惜了。”艮墨池状似不在意地说了一句。
　　赵姓学子不疑有他，也跟着慨叹：“那是高彦兄，你平时只顾读书不大与人来往，的确与他不熟，他实在是可惜原本可以留任王城的，硬是被沈家子弟给占了位置，那人还是不学无术之徒。不过也算因祸得福，王上殡天之后，王城就成了三大世家的天下，不少任官的寒门子弟都被罢官，这还是轻的，有更严重的，下狱流放甚是斩首！相较而言高彦兄虽然被派往了偏远之地，却也算保住了性命。”
　　“是吗？这样实在太好了，我只隐约记得他被派往的地方离我们这里不远，好像江津县，是不是啊？”艮墨池不动声色接着问道。
　　“哪儿，是阳泉县，你这什么记性，都搅合乱了。”
　　艮墨池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也不着急走，又就着学子们争论之处同那赵姓学子探讨了一番，方才告辞离开。
　　回到房中，艮墨池立刻拿出自己绘制的云山附近的舆图，很快便找了阳泉县所在，比邻云山，几乎可以说就在云山山脚下。
　　艮墨池手指轻点着阳泉的地名，凝眉坐了下来，自从骆珉回来他便一直留心着，见仲堃仪邀他进屋，紧闭屋舍密谈，艮墨池就就觉得他们二人必定有事相商，借着送账册的借口站在门口细细听了半日，只奈何他们二人言语太轻，没有听个完全，便被仲堃仪发现了，只隐约听到了“高师兄”、“县尉”、“占据一方”、“关键”这几个模糊的词。
　　他虽没有听清他们二人到底谈论了什么，但是他了解他师父仲堃仪，更清楚目前的形势，不管是作何打算，若是要占据一方肯定不会离云山太远，若是太远，鞭长莫及，那藏在云山的十万大军该如何是好，言语间又反复提及“高师兄”，那这人必定是关键人物。
　　凭着这几分推断，他寻了当初在学宫之中人缘最好的赵姓学子刻意引导套话，得知的线索果然就是云山附近的阳泉县。
　　可是仲堃仪到底要做什么，他却无法猜测了，但既然找了骆珉商谈，必定是大事！想到此处艮墨池只觉得胸中一阵气血翻涌，他自问才学机敏都在骆珉之上，可是仲堃仪每每用人都情愿用更木讷的骆珉，也不肯用他！
　　他不甘心！
　　若他愚笨，那他大可以平淡一生，只当是个凡夫俗子，可是他不笨，相反他还很聪明，让一个聪明人、一个充满野心和拼劲的人过平凡的日子，简直同杀了他无异，甚至比杀了他还能难受！
　　既然他的老师，仲堃仪可以做上大夫，那他艮墨池也可以，他自觉不比仲堃仪差什么！差的只是一个机会！
　　他要出人头地，要位列九卿，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让朝堂世族再不敢看不起寒门弟子！
　　他慢慢收紧了拳头，甚至指甲嵌进掌中都未曾发觉，鲜血沿着桌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砸开朵朵血花。
　　书房之中，仲堃仪交代骆珉这些时日定要盯着艮墨池，万不能让他一时冲动坏了他的计划。
　　“先生，这件事需要这般缜密，何不让艮师弟一起来做，为何这般提防与他呢？”
　　仲堃仪摇摇头：“他性子急躁，这样的事情我如何敢安排他去做，我这些弟子里，若论聪慧他排首位，但若论沉稳你当仁不让，这件事情还有许多需要准备，如今还不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到时候给他安排个差使，让他暂且无暇关注此事的，不过你一定要看紧了他，否则计划若是失败，赔的可是这十万人的性命！”
　　听到仲堃仪如此郑重的语气，骆珉立刻保证定会看牢艮墨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