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9 章(下) ...
-
到了九月,入了深秋,菊花开的还算盛,可是天权地处北方,气候比那在位于东南的天璇、天玑要冷的多,已经有了入冬之态,宫里早已经点上了炭盆,备上了冬衣。
执明倒是混不在意,他生在最冷的岁九严寒之际,似乎生来就不怕冷,冬日里也比其他人穿的少,平日里睡觉不点炭盆也不防事,那手抄、手炉更是未曾用过。如今他一人不过穿了件秋日里的厚实衣衫坐在向煦台外,独自饮着菊花酒,看着一台的菊花,到也算有趣。
自中秋之后他心情便不大好,折子想起来便批上两本,想不起便不批只招了画师进宫教他画画,还着人寻了不少朱砂、赭石、砗磲、黑曜石,说是要做颜料,太傅因为他近日还算勤勉,也不多言,只当他还心性不定。
只有执明自己清楚,他不高兴是为了什么。
那天中秋月圆,与往年一般请了大臣前来饮宴,可宴会散后,却也只留下执明一人独对圆月。如此夜晚,他又不禁想起慕容离,虽然每每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当真是犯贱,可是却又不得不想,慕容离就像他的劫、他的债,要他渡、要他还,要他一生都放不下。
他还记得自从父王去世之后,每年中秋都是冷清清的一个人,直到后来遇见了慕容离,虽然他话不多,但总算身边有了个人陪着,那三年当真是他最快活的三年,他觉得自己不再称孤道寡,不再高处不胜寒,而是总算有了那么些鲜活人气,觉得这一四方天地里不再是无尽的寂寞和孤独。
可慕容离走了。
这无尽长夜,他听不到他的箫声,也无法再偷偷去向煦台看一眼他批阅奏折时的侧脸,这四四方方的一处地方围困住了他生命的全部,整个天权都是他的,可他也只能在这王宫之中,很公平也很可笑。
“王上,晚上风大,还是进寝殿去吧。”吕无庸在一旁低声说道。
自慕容离走后,执明的性情越发让人捉摸不定,时而他还若以往笑闹如常、宫人略有冒犯也不过说两句了事;时而他却深沉难以琢磨,只消一眼便能让宫人冷汗津津,如此反复,就连时常会训诫他的太傅,见到他都多了几分敬畏,训诫之言也再不多说,只偶尔言语两句‘王上,国事为重’。
见执明长久未动,吕无庸也不敢再劝,只得命小宫人取来了石青色团花暗纹的斗篷给他披上,执明却突然出声:“吕无庸,你觉得当王上好吗?”
“王上折煞奴才了,此大逆不道之言,奴才怎敢轻答。”吕无庸忙低了头。
“本王让你答,你说就是了。”
“自然好,王上人人都想做,哪有不好的呢。”
执明看着他谦恭的样子,嗤笑一声:“是吗?是啊,做王上哪儿有不好的呢?可就是不开心啊。”
吕无庸不敢抬头,把能把样子做的更恭顺一些,现在的执明当真让他有些害怕。
“回去吧,把今日的没批完奏折取来,这一日日的,尽无甚玩乐,只能批奏折打发时间,这王上做的,可当真是‘好’。”执明起身自嘲,往内殿走去。
向煦台书房之内一应物事未改,只又添了不少他自己常用、惯用之物,与之前慕容离所用之物混放在一处,他看见了便觉得心情甚佳,有些他与慕容离还相互纠缠在一处的感觉,而非空空荡荡两个不相干的人。
坐在书案后,打开一本奏折翻开起来,毛笔沾了浓稠的朱砂红墨,在奏折上批阅起来,有些可圈可点的放在一边,有些纯粹吹嘘拍马的画个乌龟丢在地上,小宫人立刻捡了放在一旁矮几上。
奏折虽不算太多,但一番批阅下来也颇费了不少功夫,眼看月头都都往东偏了,时辰是真不早了,赶紧端了宵夜送上去,可不敢让执明饿着。
“王上,用功也不在一时,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您方才光顾着喝酒,怕是一会儿胃疼。”吕无庸得了执明首肯,才把点心端到了执明面前。今日膳房做了一叠翡翠豆,糯米的皮子合了绿茶磨成粉揉开,填了馅料,一个个不过一口大小,看着就小巧可爱,还有一盅冰糖雪梨,他最近有些上火,嘴边起了一个燎泡,疼的厉害,医丞来看了也表示无法,只能多吃些败火的东西,慢慢收拢。
执明拣了一个翡翠豆放入口中,皮子有淡淡茶香,微微泛苦,里头是荆条蜜腌渍的桃花馅儿,甜甜腻腻。他最是喜甜,连喝水都爱加勺蜂蜜,那些点心若是按照他的口味来做,只怕旁人都甜的不能入口。慕容离便最是清淡,但这翡翠豆他也很喜欢,若是两人在一处时,能吃掉两碟子。
吃了三个翡翠豆,喝了一碗甜汤,执明才挥挥手让人把东西撤了,净手之后,又开始批折子,心里却想,他活了二十三载,怕就这半个月如此勤奋,难怪太傅最近总去给他父王上香,祈求他不要再转了性子。
只是他却不是真想理会朝政,而是当真无趣,便是连耍狗斗羊都不能吊起他的兴头,那还不如批批折子,也算些许娱乐,批多了他便无心再想慕容离。
但他虽是这般打算,慕容离却无孔不入一般一个不留神总是能钻进他的脑子里,之后便处处都是他了,有时候被逼得烦躁了,他恨不得摔了向煦台里的东西,可拿到手里了却又舍不得,如今活人不在他身边,他就只剩这些死物了,若是这些死物再没了,那便是当真什么都没有了。
如此先来想去,把他弄得有些心情郁结,偏偏莫澜不在,他也不能逮着人就跟说吧,只能憋着,差点没憋出毛病来。
只能在折子上把那些出馊主意的大臣给狠狠骂了一通,心里才算畅快了一些,丢了那些折子,裹了慕容离爱用的素锦被子囫囵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