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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鬼来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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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愿在夜色中警惕地走走,说不定会遇到引路的姑娘和游荡的鬼魂。
他们出现在守卫森严的“潘府”,未有一丝声响便从人丛中穿行而过,偶有回身讥笑的影子也被主人藏好掖好,留下一群摸不着头脑的壮丁。
俞东乔自入夜以来便打了十二分警惕,以耳之灾,磨眼之灵,其间辛苦不是白费的。从“沧园”出来,他已在这“正虑园”门前隐匿了许久,深夜升起淡淡的血腥味延至门外,终有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闪至眼前,又倏地消失于庭院里。
俞东乔虽已注意到,仍不免被那稍纵即逝的行迹震惊,随即冷静下来屏住呼吸细探。
没有破门声,潘云改床前却出现一影,手中刀锋一闪,即刻要将面前人一刀毙命。
只因潘云改天生咳疾难愈,后腔带出的一阵厉声咳嗽直将那影子吓得后退,本以为面前遇到强敌,那身影一下失了分寸竟发出细微脚步声。他颔首一惊,只听一副少年嗓子大喊一声“谁?”,再抬头时已经变主为客,潘云改亦从床头抽出一把匕首刺将过去。
“鬼魂”听那音颇有些惊讶,却也管不了许多翻身躲开,反手朝那人胸前以最快的速度划去。潘云改白色的里衣瞬间闪出一道红痕,愤怒间同用匕首划过那人脖颈,“鬼魂”一躲,他便更进一步,直磨透过那张蒙住的面孔才肯罢休。
“鬼魂”痛得厉害,身形也利索不上,只得破门而出向外逃跑。
俞东乔看见园内的护院已聚集起来,且不断有外面的人前来会合,或已认识到他们刺杀未果,性命难保。
积雪覆盖的庭院间,狼狈的“鬼魂“身后难退,面前难冲,救兵又迟迟不到,随时会被夹死在这凄凉寒夜里,别无他法之下只得背水一战,干脆不去想逃脱的事情,另一只手立刻也从紧袖里闪出一把刺器,拉开架势拼将出去。
北风又起,周围纷纷亮起的灯影晃得厉害,此番纠缠,非死即残。
实则那孤军奋战的“鬼魂”并未坚持许久,寡不敌众下尚有潘云改背后一箭,眼见丧命于此,却在相差半尺下箭羽被生生拽住,只见一影若现,人群中阵阵腥气掀起,待看清那人身形时,背后家丁喉间突生血口,接二连三倒地覆命,而那沾着红色的羽箭则从来人手中直直射出,正按原路轨迹冲向潘云改所在之处。
一个个护院挡在二公子前面去拦截,竟扛不住架势被活活穿透了两人身体,撞得后人不住倒退。
“鬼魂”尚得喘息,接有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他却不再惊恐,因为他来了。
那人在“鬼魂”身边,解开外衣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在其周围出现。“鬼魂”静静等待着什么,利箭纷纷掉落在地,些许卷积在外衣里的残箭被那人一挥也都射在旁人身上。只见黑色外袍掩人耳目,第一人细看时,竟已完全不见两人踪影。
潘府大小家丁护院尽数参入搜寻,一时间,热闹的仿佛守岁。
有人遥望细看,屋脊间对立站着两人,一人正是那脱了外袍着一身粗布麻衣的花面刺客,另一个则是潘家主人贴身侍卫林摘。
北风在耳边呼啸,夜幕中的话语钪锵而出又被拆得支离破碎,深沉是男人的另一种较量。
“是你们下的毒?”
“听说潘爵没死透,特来送送他。”
两人语气相差极大,一个厚重严肃,一个轻佻冷静。眼神交错间,实有多少问题皆是废话。
林摘拔出剑,花面松懈站姿未变,面具下的眼睛却已全神贯注。
剑柄不知何时从林摘手中脱出,花面竟已看到九把剑围绕身边向中心而攻,他袖中闪出一条长刺,快速缠绕其中一把找到缺口翻身而上,此时林摘出现在他上方汇力一掌,眼见波及身下,长刺缠碎那剑直直朝那一掌击去,而花面腿间一扫,数把剑直合成一把,被林摘引回来对付长刺。
“鬼魂”全身伤得厉害,被花面藏在潘府某个角落,一番大起大落后耳边尚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庆幸下不免担忧,或许接应之人未至,或许他刺杀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潘爵,或许花面人这次真正遇到了对手,或许这一切都是敌人已知行动后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愈想愈可怕,愈想愈觉死路一条,担忧间竟未察觉有人已到。一人破开树丛,上来便死死按住他的脖子强压下去。
“鬼魂”来不及惊恐,便觉那人手法未曾练过武,正想反抗,却听一个压得极低的音说,“我是来救你的,你们行动有误,所刺之人是潘爵二子潘云改,若要活命,只能听我的,愿意点点头就是。”
俞东乔感觉手下之人犹豫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那人正欲起身,不想俞东乔收手间竟触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时明白些许脸微微泛红。
“鬼魂”自是看不到的,她只愿抓住一颗救命稻草死死往上爬,所谓组织之命,至死不休。
片刻过后,俞东乔安然回到“沧园”后房,身后跟进一位护院用衣角捂着脸,就此看去倒是位面容姣好,甚是俊秀的美人胚。
待她合上房门那一刻,衣角放下,竟漏出血肉模糊的半张脸,痛苦一瞬间积攒于心,她挥出手中利刃立刻朝正在点灯的俞东乔脖间比去。
俞东乔顿了顿,暗想许是自己点灯的行为另其担忧了,当下解释道,“你的伤口若不及时处理,便是天要亡你。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听于此,她已不自觉丢掉手中匕首,全身伤势突然淹没了心理防线,一时疼痛难忍扑倒在桌边。
“你是什么人?”“鬼魂”忽然开口,明明是个清脆干净的小女孩调调,却因伤痛平添了几分嘶哑。
俞东乔自然是听不到的,他走到药箱前埋头翻弄,在一个安静的世界里专注做着自己的事。
女孩见无人应答,不耐烦地转头冲他再次挑话,话至一半,忽见那人臂膀间渗出血迹,可一眼看去他的衣服并没有破损,不禁疑惑是何等深的伤口能把这般厚重的衣服殷了一层又一层。
女孩目光不禁投上那人侧脸,没有表情,手间动作也无丝毫停滞,这人当真没有练过武么?
“你也受伤了?”
当然,没有答复,俞东乔已经挑出瓶瓶罐罐用木盘端到灯下。
眼神移上那女孩面部,血顺着脖颈打在黑衣上,白皙脸庞刻着张牙舞爪的红色,她的表情仍是狰狞的,却似乎于方才的不安相比多了份乖巧。
“自己会上药么?会就点点头。”
少年声音天生轻软,这般情景,落在女孩耳中竟觉有七分温柔三分情意,她抬头凝视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有种莫名的委屈涌入眼眶,而后只能冷静下来对着他摇了摇头。
见于此,俞东乔停顿了一下,被那女孩盯得从脸颊红到耳根。最后嘴巴蠕动稍许,拿起软布沾了水,对着女孩脸颊轻轻擦拭。
外面闹翻天,只有“沧园”是独立于外的,无人看守,偶有人进出也都是行色匆匆不做停留,这是潘府所有人默认的规矩。
正房里的棠骨早已被此番好戏惊醒,他回到窗前目睹了天边一轮青光由隐至现至炸至息,眉头紧皱却笑上嘴角,笑这刺客着实不简单。
纵使好奇心诱他笑裂,棠骨也绝不会踏出“沧园”一步,寄人篱下便要遵守主人家的规矩,很早便懂。
“这个地方,当真是藏凶的好去处。”
棠骨忽听一声轻佻之语,后背突生凉意,心下一惊又果断回头望去。
夜幕下的面具狰狞万分,全身脱形于黑暗如同索命老鬼,可一个吊儿郎当的站姿倒令其亲民了许多。
“刑手林摘,化羽项敖,黑袖白石出——三人联手都没能将阁下擒住,哪儿用得着我藏啊?”
棠骨没有动,手心却已不自觉渗出汗,稚嫩言语尽量不去颤抖,硬是嘴巴不惧非要与他斗上一斗。
花面当即轻笑了一下,慢慢朝床榻间走去,“若是能对付得过去,何至跑到这来——威胁阁下!”
棠骨向前急走了几步,耳听那人重音落下,床榻间传来敲击声,当下收到威胁暗示小心朝门前走去。
此时,林摘也已带人穿过“沧园”外的小桥行至院内,寂静安逸已被打破。
小地方来人不多,但不乏轻蔑无理之人欲要带武器闯进正房,全被林摘一一谴回,随后摆手让人向旁边及屋后探查,他自己则恭敬对门作了个揖。
“林某听到唐少爷屋内有动静,特来探查。”
棠骨停滞在门前,埋着头,手扣在门前却久久不愿不敢开。
林摘犹豫片刻未见动静,继续道,“想必此番情景唐少爷也未曾入眠,若您不出来,我等为保您安危只好闯进去了。”
面具下的眼睛看得清楚,黑暗里的双脚迟迟不动,他则一时兴起很想帮他开这个门,只是兴起间门已经开了。
棠骨一身白日行头未换,将门合上后挺直身子走至林摘对面。小厮手中挑的灯笼被北风吹摇,晃得棠骨脸颊泛着诡异的黄。
“唐少爷。”
“林先生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规矩在前,先生带如此多的人闯入‘沧园‘,着实吓得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棠骨神情未变,微微颔首,自知面对此人还是该有点讲究的,随后嘴角一挑,所谓皮笑肉不笑大抵如此。
林摘看在眼里,神情稍稍变动,目光透过面前人朝屋内扫视。
“我等可否至少爷房里探查一二”
“探查什么?”
“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