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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奇闻(加更) ...

  •   门后是一间破败的药铺,潮水袭击过后,屋内弥漫着一股红木腐朽的湿臭味。药铺里一片破败,梁上那些不见光的阴暗处结满了蛛丝,几只蜘蛛在上面逡巡着,药柜被冲刷得东倒西歪,地上飘着几张药方的纸,嵌在泥土里,已看不清原本的字迹。
      公仪崖跟随她进了屋,这位姑娘招他进来后一言不发,只是一路小跑着,着急地拉着他往后院去,一身藕色衣裳上泥迹斑斑,双眼通红,神色憔悴,一看便是几日没合过眼的模样。
      后院的木床上躺着一位老人,他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双眼紧闭,眼下一片乌青,被褥外露出的胳膊上长满了疮,口中呜咽着什么,痛苦在木床上翻来覆去。
      忽而胸腔一片刺痛,他忍不住皱着眉咳嗽起来,越咳越剧烈,闭着眼嘶声吼着,似要将肺都从喉咙里咳出来,一阵剧烈抖动后,他从床上滚了下来,嘴边吐出一口血痰来。
      身旁的女子见他从床上滚了下来,连忙跑去将他扶了起来,从床边拿了块帕子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迹,再让他躺回木榻,细瘦的手给他掖好了被角,再抬头看他时,通红的双眼忍不住又涌出泪花来。
      床上的老人似乎清醒了些,睁着浑浊的双眼,里面满是痛苦和挣扎,用手抚了抚她哭得涕泗横流的脸,安详道:“双儿,让爹就这么去了吧,不要再管爹了,爹活不了几日了,现在活着也是拖累你,你快些走吧。”
      胡小双握着他抚在脸上的手,哭得更加汹涌:“爹你莫要说些胡话,我不走。”
      “拿着爹留给你的盘缠,早日离开此地,听话!”老人看着她死活不走的样子,一阵无奈,想发狠逼她走,奈何喉中的血痰不配合,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公仪崖见此,移步上前,竹节般的手伸向老人的额间探了探,又上下翻了翻他无力的眼皮,最后将他的脸翻了过去,仔细地看了看他颈上的脉搏。
      胡小双见此,喜极而泣,自己果真没看错人,放下手中的帕子,一个“扑通”跪在了地上,泪水涟涟,乞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公仪崖回头看着她低垂的脑袋,白净的脸上不动声色,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救得了你爹?我不过是恰巧路过此地的行人而已。”
      胡小双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呜咽道:“方才大街上一阵轰动,我便偷偷在纸窗上戳了个洞看外面的情况,于是就看到公子在路边分发金钱草救济他人,我家世代开着医馆,虽然到了我这里便不成气候,但我看公子的周身气度,便知道公子不是凡夫俗子,才匆忙将公子带到这里的。”
      公仪崖有些好奇地看着她,嘴角挂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来,说道:“那些金钱草本是我留着路上换盘缠用的,值不了什么钱,那些流民拦着我,我便拿它当了‘过路钱’,并不得什么善心,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况且那些金钱草对他们身上的浓疮而言,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胡小双扁了扁嘴,欲言又止,袖子抹了把梨花带雨的脸,最后只哽咽出一句:“我爹说我虽是个不成器的,认不出药材,写不好方子,出不了诊,看人却是准的很,公子若再质疑我,我便连这最后一点本事也没了,求求公子,救救我爹吧!”说罢,又鬼哭狼嚎起来。
      公仪崖只不过是打趣她,却见她一幅委屈模样,终是仍不住低声笑了笑,将她扶起坐到床边,便从行囊中取出银针来。
      胡老先生的身上各处长着大大小小的浓疮,有些已经流出了脓水。公仪崖探了探他手中的脉,面色有些不郁,挑了挑眉,这并非一般的瘟疫。
      胡老先生方才躺在床上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他对自己的身子状况了如指掌,恐是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了,他心里明白这瘟疫与寻常不同,也未抱着活着的欲望,只是担心着那傻女儿。
      他挣扎着稍稍睁开眼皮,看着身旁在他胳膊上扎着银针的人,探过头,声若蚊蝇地在他耳边说道:“若是医不好,便早点告诉她,让她早点断了妄想,离开这里。”
      公仪崖淡淡地笑了笑,平淡的语气中带着三分傲气:“自打我从娘胎出来,还未遇到过医不好的人。”
      胡老先生也笑了,从牙缝中挤出点气来,好一个年少疏狂,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人淡然的目光,却又觉得这并非狂妄,而是一股发自内心的自信,无由来地信任他起来。
      坐在床边一颗心战战兢兢的胡小双,听到这话终于舒了口气,她也不知为何,纸窗里看见这位公子,便觉得有救了,此时此刻,她终于阖上了几日未闭的双眸,踱步去了桌前,伏在案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银针将体内的毒素逼出,浓疮里的脓水溢了出来,公仪崖出去接了盆水,却发觉井里的水有些不对劲,井底一片澄澈,看似没有任何污秽,可打到盆里,表面上与清水无异,却含着一团浊气。
      胡小双家的井与别人家的井一样,都是取自一头的活水,他从将江北一路走来,对此地的地形颇有些了解,这锦县的水都是源于金沙江,看来,这瘟疫也与那潮水逃不了关系了。
      他双手捧着铜盆,突然抽出一只手来,双目轻轻阖上,在指尖聚了些气,点在铜盆的水中,浊气化开,留下细细的涟漪,清澈得好似三月初融的山间泉水。
      公仪崖将盆中水倒入井中,再打出一盆来,端着进了屋子。
      他将帕子清洗了一番,拧干后擦了擦胡老先生身上溢出的脓水,湿帕擦过后,原本一直流脓的伤口不再溃烂,有些愈合的趋势。公仪崖皱了皱眉,看来这瘟疫与这水的关系果真不小。
      体中的毒素化开,可从脉象看来,体中仍有股四处流窜的浊气,他瞧了眼睡得正熟的胡小双,便如方才一样,指尖凝了团怪异的气,按在胡老先生的虎口处,那团气流入他体中,将原本的浊气冲散,胡老先生身上的疮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了起来,他将银针一一收好,起身出去,准备在药铺中找些调理身子的药来。
      原本被体内浊气逼得昏过去的胡老先生突然睁开了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起来。

      陵花县,庄府。
      “二小姐还是不愿出来吗?这都快七天了。”庄大公子庄璞玉在东厢房前来回跺着脚转悠着,掂着脚想往门缝里看。
      东厢房的大门紧闭,窗外看不清屋里的任何动静,屋外的婢女低着头,只是重复着方才的话:“二小姐说她身体不适,谁也不想见。”
      “身体不适不见我就罢了,怎地连我请的郎中也不见?”庄璞玉皱着眉,纳闷道。
      婢女依旧低着头重复着方才的话。
      奈何庄璞玉脾气再好,人再温吞有礼,连吃了几日的闭门羹,也不愿再留在这里了,失落地甩了甩袖子,边走边叹气。

      于葛从东厢房的屋顶上站了起来,看着庄璞玉离去,便悄悄跳下了屋顶,身如游龙地潜进了东厢房中。
      果然如他所料,房内根本无人,那妖怪受了他一剑,想必伤势还未痊愈,不敢出没。
      他在厢房中看了一圈,房中有些怪异,一切摆设都比寻常同龄女子小了那么几寸,墙上挂着几幅字画,落款全是“庄璞玉”。一扇小小绣有金丝翠绿孔雀的屏风后,是张小小的木榻,木榻上垂下来珍珠做的珠帘,是何等的宠爱,才能将这一粒难求的南海蚌珠做成珠帘,只为榻上人一夜好梦。
      屏风前是女儿家的梳妆台,小小的妆奁盒里摆着几件别致的首饰,不过都仍是窄窄的尺寸,虽然当朝女子以瘦为美,可这尺寸已不是一个正常及笄女子能佩戴的了,房中的种种迹象都在隐隐约约地昭告一个事实:这间闺房的主人,是个八岁大的幼童。
      上次他在隔壁酒家休憩,突然察觉到一股微弱的妖气,想着终于有点线索了,便寻觅着那股妖气来到了这间房。他到时,只见那妖怪正在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皮囊,屋内未点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那妖怪化成人形的模样,待他拔出剑,那妖怪已经现出了原型,留下一团逃窜了,他跟着追了出去,一路追到了山上,几番打斗之下,却不经意着了那妖怪的道,昏迷在了灵觉山上。
      于葛用手抚了抚桌上的锦帕,上面的一双连理枝歪歪扭扭的还未秀好,却已用针脚勾勒出了几个蝇头小字:赠云郎。
      云,乃璞玉表字。
      锦帕上依稀可以倒映出绣帕人娇羞的脸颊,如晚霞流云。她笨拙地拿着细针在锦帕上穿插,呵呵地偷笑着,欲将心事绣入这一针一线中。

      于葛拿走了锦帕,倒还是个痴情的妖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奇闻(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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