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短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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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月洗完了澡，顿时觉得周身松快了许多，这泉水说来也奇妙，虽然刚下水时寒冷异常，但在池里泡久了，居然四肢百骸都泛起了融融暖意，好像连身上的伤处在水里泡过之后都没那么疼了。
栩泽给曦月的衣服同他身上的那套款式一样，都是最最寻常的农家男子穿的粗布短褐，然而这一套却比他身上的那套尺寸小了许多，曦月穿在身上竟然不算太突兀，衣袖和裤腿都长度刚刚好，只是肩膀袖口处略空荡了些。
待穿好了衣服，又晾干了头发，曦月才起身重新向着茅屋走去，栩泽此时正在屋后的一片药园里浇水，听见曦月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退后几步，差点踩到了趴在地上打瞌睡的惊雷。
“你……”栩泽手里抓着一只水瓢，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在林子外的城镇上也见过这样年岁的小姑娘，但生得这样好看的，即使是穿着这样的衣服，脸上还有伤，却仍是光彩夺目得像一块璞玉一般，他却是第一次见，一时竟然是看愣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太冒犯人家姑娘了，神使鬼差脱口而出了一句，“你快走吧。”
曦月看他瞪着眼睛抿着唇角的样子，额角还隐隐约约有青筋显出来，以为这个男人还是很嫌恶自己，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小心道：“我这就走了，是来再次跟大哥道谢的。如果大哥不介意，可否将名讳告知，日后我也好报答。”
说着，她还抬了抬手臂，扯着袖子对栩泽道：“这身衣服很合身，大哥费心了。”
栩泽把目光从她那双像池水一样清澈的眼睛上移开了来，清了清嗓子，才道：“这是我八年前的旧衣了，留着也是没用。至于名讳，你叫我栩泽就好。”
曦月点了点头，学着男孩儿的样子朝他抱了抱拳：“我叫曦月，那栩泽大哥，后会有期了。”说完，曦月拢了拢披散在肩头的头发，便转身朝着栩泽昨日说过的小溪的方向走去。
“等等！”栩泽忽然出声从身后叫住了她，从自己的头上把束发的带子解下来递了过去，“这个给你，你生成这样，行事不可太招摇，打扮更是要注意。”
曦月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仔细看了看栩泽的申请，才意识到他并没有恶意，笑着把发带接了过来将头发绑做一束：“再次多谢栩泽大哥了。”
栩泽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又舀起一瓢水桶里的水去浇灌药草了。
一直到曦月走后，他才又转过头来，久久地望向东南方，惊雷抖了抖身上的毛发，不满地对主人磨着牙，也不知道主人今天怎么了，刚才一瓢水全都浇到了它的脑袋上，把它的美梦都吵醒了。
曦月沿着栩泽说的方向一直走，快到太阳西沉的时候，果真就找到了一条穿林而过的小溪。除了那个山芋，她一天都未曾找到食物果腹，如今到了溪边，双腿又酸又乏，再也走不动了，想着栩泽说还有一日才能走到有人烟的地方，索性坐在了溪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歇脚，想着今夜就在这儿将就一夜，只愿不要有野兽。
溪边长满了植物，曦月认得其中的一种是蒲公英，便连根拔起了几株来，把泥土在溪水中洗净，将茎叶放在口中嚼了一嚼，用那苦绿的汁子来解渴，后来索性连着叶子也吞了下去，好歹慰聊一下腹中饥饿。
在行宫的时候她也曾吃过蒲公英，但那时却不是这样拔下来嚼一嚼，而是趁着三月天的时候掐了最嫩的尖子剁得细细的，和芥菜、葫芦条一起用板油拌了馅儿包的饺子，那时候吃着只觉得有股清香的野趣，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真的要以此来果腹，如今她是只尝出苦味来了。
曦月一连嚼了三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发麻了才停了下来，抱着膝盖把头搁在膝盖间闭上了眼睛，耳朵一直听着周围的声音。
这儿和行宫里的声音有些像，有虫鸣，有水声，有带着沁香的风声，但这终究不是行宫了。她就这么坐了一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时，才又起身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沿着小溪往下游的方向走去。
栩泽在远处的一棵树后，看着那瘦小的身影沿着小溪，渐渐消失在了蒙蒙的晨雾中，才拍了拍惊雷的头：“走，回去了。”
这条小溪大概是某条江河的源头，往下游走着，便有几条从别处过来的溪流与这条小溪交汇成了一股有原来几倍宽的小河，不再是能几脚淌过去的小溪，时不时就有浪花拍上河岸来沾湿了曦月的裤脚。
到了下一个日暮时分，曦月才走到这条小河和另一条河的交汇处，远处有人家的炊烟袅袅地升了起来，还能听到狗吠鸡鸣的声音，这是到有人烟的地方了！
这是齐云山脚下的一处镇子，依山傍水，算不上繁华，但也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镇子了。很快，曦月就看到了几处临河而建的人家，这儿的房屋多为木制结构，外面砌着高高的砖墙，房屋与房屋之间都竖着高高的马头墙。
曦月踏上了街巷的石砖路，捏紧了手里银铃铛，一时不知要去往哪里，她对于“村落”、“城镇”的理解，都只是从书中和旁人的口中来的，虽然这儿和宫中、行宫中一样，都是一幢一幢的屋子，但似乎又有很多不一样。
这里的每一处房子都有炊烟、有灯火、有人的声音传出来，有孩子、有老人、有晾在庭院里湿漉漉的衣裳和堆在墙外的瓦砾碎砖。这儿的每一幢房子，都是一个家啊。
曦月漫无目的地走着，冷不防撞到了一辆迎面而来的木架推车，推车的人是个腰间扎着汗巾的中年汉子，车上盖着油布，布下面盖着些零散摆放着的面食。
曦月两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一闻到粮食的味道，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汉子听到了，便停下车笑着看了看她，似乎是在等着她来买吃的，曦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抠着指甲小声道：“大叔……我没有钱。”
那汉子乐呵呵地也不恼，只道：“没事，改天和爹娘要了铜板了再来吃。”
曦月一听到“爹娘”两个字，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这种寻常人人人都有的能承欢膝下的滋味，对她来说，如今却像是奢望一般，那汉子一看她要哭，赶紧掀开车上的油布捡了一块碎掉的饼子递给她：“妞儿不哭啊，大叔请你，吃吧吃吧。是不是和爹娘吵架拌嘴了？赶紧回家去吧，你看天都要黑了。”
曦月接了那一小块饼子拿在手里，擦着眼泪说：“大叔，我、我不敢回去了。”
“我、我怕，我好怕离开这里，就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好怕吃掉了手里的这一块饼子，就再也不会有东西吃了……”
“我不敢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短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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