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谷负雪》究竟不爱喝中药

4、第 4 章

　　她们成了忘年交，至少于睿是这么以为的。
　　细算年纪，于睿要长她十一岁，几乎可以算做两代人。
　　于睿不服老，偏要做些古灵精怪的事儿。她把吕祖在纯阳山门捡到她那日当做生辰，她会在生辰的前一天给自己做一碗长寿面，奈何那天她失去的是味觉，便逮着曹将军尝味，终于在耗费五斤面粉后作出了一份尚能入口的。她会不惜耗费真元召唤无量灯在夜空中排出“生辰吉乐”的字样，就为了图个热闹。她会在生辰前一天百般催着曹将军送她礼物，生辰当天却翻脸不认账。
　　根据于睿的歪理，谁耐烦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索性在生辰前一天把生辰的乐子都过了，生辰那天就静悄悄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是以在生辰当天送她礼物的，都是提醒她又老一岁，通通罪无可恕。
　　罪无可恕的曹将军太息，和乐笑容背后隐忧重重。
　　谷之岚开初不知深浅，在于睿生辰那天送了她一本亲手抄写的《南华经》，于睿大笑，在罪无可恕的谷之岚的鼻梁上重重刮了一下。
　　那种轻松戏谑不羁旷达的笑，谷之岚觉得自己能记上一辈子。

　　李忘生召于睿回纯阳，谷之岚以于睿重伤未愈为由，向裴元请求同行。于睿好像是真看不懂她的心思，解释说这种伤多养养就好，兴许明天就好全了。
　　兴许永远也好不全。
　　谷之岚淡淡接了句。
　　于睿笑容凝了一瞬，幽幽看了谷之岚一眼，谷之岚看懂了她的腹诽：看破不说破，我好歹是纯阳成名的高手我不要面子的吗！
　　小孩儿心性。
　　看于睿这副形容，谷之岚觉得只怕是自己长她十一岁吧。

　　大唐两京失陷，臣属的藩国蠢蠢欲动，想来趁火打劫捞一口汤喝，倭寇入侵江浙沿岸，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正与史思明决战，无力顾及黎民，纯阳忝为大唐国教，少不得辛苦些，与江湖侠士一同剿灭倭寇。
　　天策、万花、藏剑、七秀、纯阳、长歌中原六派各调精锐弟子前往寇岛，由祁进统领。开初顺风顺水没遇着阻碍，后来倭寇中来了一个自称月读大神后裔的上杉博文，以阴阳术控制了六派弟子心神，让众人自相残杀，六派大溃，不得不退出寇岛。有人想起了上杉博文的阴阳术与于睿的方术有异曲同工之妙，李忘生便急急召了于睿回山。
　　于睿自己没什么问题，修养这些日子，她习惯了五感轮失，与人打架不成问题。
　　但寇岛有祁进。
　　于睿看着默立一旁的谷之岚，半晌没说话，告诉师兄得想想。
　　牵着谷之岚的手，登上玉女峰，凛冽呼啸的风把她们的宽大袍袖吹得猎猎作响。
　　“还是放不下？”
　　“没，只是单纯不想见他。”
　　于睿痴长她十几岁，还有卡卢比的前车之鉴，端着过来人的架势劝她：“我五弟是个榆木脑袋，不解风情的事儿干得多了。为了他每次都要惨绝人寰地哭一场，不值得。”
　　谷之岚没说话，银发飘飘，眼神悠远，于睿第一次猜错了人心。
　　“你的心思，我大抵猜着几分。虽说覆水难收，到底是喝了那么久的水，全淌在地上怪可惜的。但也不能把地上的水装起来再饮吧？祁进虽然——”
　　谷之岚嗤笑：“你以为，我心里还装着祁进？”
　　“……”以于睿对情爱粗浅的理解和潦草的实践，情殇后女子心里多半是装着那个负心汉的。那个人在心里留下的刻痕，岁月不可模糊，光阴不可洗去。
　　“我的心思，你知道什么？你五弟？祁进？于睿，在你心里，我的格局就这般小，沉溺于情情爱爱无法自拔？”
　　这是谷之岚第一次对于睿说重话。
　　女人的心思最难猜，于睿想不明白自己何处惹谷之岚不快，气势上输了一筹，弱弱转移话题：“阿岚，要是不方便，你可以留在纯阳等我回来。快则三月，多则半年，我很快就会回来。”
　　谷之岚叹息：“于睿，你是不是觉得我功夫不太行，上寇岛会拖累你？”她苦笑，“我来纯阳，到底为了什么？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
　　于睿愣愣给她作长揖：“多谢阿岚仗义援手，我这一身病痛，劳阿岚费心了。”
　　“……”谷之岚气到没脾气。果然纯阳是祖传的榆木脑袋，看世间诸事通透明彻，对自己的事却傻傻看不分明。
　　“我来纯阳是因为……”谷之岚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于睿目光澄澈清宁，认真看着她，就像清明的镜子，照出她心里不可告人的渴望。
　　她都听说了，于睿自小爱慕纯阳大师兄谢云流，因此还拒绝了明教左护法卡卢比。谷之岚自问武功才学皆不如他们，怎敢表露对于睿的感情？白帝城的宫傲曾觊觎于睿美色，被她略施小计牵着鼻子溜得团团转。若贸贸然与于睿说这些，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谷之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累了，先回去了。”
　　阿岚很失望。认知到这个，于睿手足无措地解释：“我没有看不起你功夫的意思……”
　　谷之岚挥挥手，示意不用解释了。
　　于睿托着下巴皱着眉，站在寒风里吹了很久，慢慢回过味儿来，心里暗惊：
　　别吧，她是五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