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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幕·迂回步 ...

  •   “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啊,姬献女士。”身后传来谁鼓掌的声音。

      “校长……”

      来人正是这所学校的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

      银发苍苍的老人毫无防备一般的走到女子身前,微笑着低下头,抽出常年别在胸前的一株红玫瑰,静静地弯下腰行礼,将那犹然沾着露珠的玫瑰前伸,意图献予红衣的女子。

      姬献歪歪头,额前两缕长发摇晃,露出那绯红的兽瞳来,她沉默不语地注视那支鲜活的花朵,那脆弱而我见犹怜的花朵,那开的潋滟芳菲的花朵,垂眸描绘这花朵的影子,而后,伸出了手。

      只在素色的指尖触碰到枝干的某一瞬间,某一刹那,那支娇嫩而火红的玫瑰轻轻颤抖,恰如吐出一口叹息,静静老去于空气里,花瓣蜷曲,露珠消没,褪走所有艳丽,在她手中失去了生命的呼吸,化作干瘪的枯败芳华。

      她却只淡然地抚摸黄皱的花瓣,把已颓败尽了一生的枯黄玫瑰别在发髻上,眼底平静,面带笑意,不起波澜。

      “您从不在无法得到胜利的战场上出现,既然并未追击龙王,想必留了后手吧?”校长微笑着面对这突然而至的访客,再直起身来,语带谓叹。

      笑着的女人吐出一口云烟,冰冷的夜色中雾气绕着她的脸庞缓缓下坠游移,遮断她唇边神秘的弧度,学生们终于第一次清楚听见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如同心上一只猫儿,划动爪子:“呵……多年不见,小子依旧油嘴滑舌。”

      “说过多少次了,”她托住自己的下巴,被高跟鞋撑起的高挑身体甚至可以俯视昂热,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笑眯眯的弯下腰拉近距离,几乎要与百岁的校长脸对脸鼻尖碰鼻尖——动作很旖旎暧昧,就像跟校长一起跳草裙舞的那些夏威夷女孩,嘴巴里冒出来的话却让人莫名牙疼:“咱虽然长的比较年轻,好歹也是已婚妇女那一挂的,小家伙随便想对咱献殷勤勾勾搭搭莫不是不怕被打断腿。”

      “碰了右手打右腿,摸了左手打左腿,嘴巴不干净干脆就三条腿一起打断好了。”

      “就像上次那个谁……哦,加图索家的小不点。”

      她的眼睛瞄了金发碧眼一看就有浓厚的加图索家血统的学生会会长一眼:“动手动脚,社会残渣,人民公敌,大恶不赦,还是乖乖在地上躺个半年比较好。”

      (诺诺:恺撒,解释一下?

      恺撒:我那个人渣爹七年前勾搭这位女士,被打到半身不遂,要不是混血种生命力顽强,恐怕就在床上躺一辈子……啧,怎么好的那么快……

      麻衣:她男人这么厉害?

      恺撒:不……她自己揍的,印象深刻,莫不敢忘,太开心了。)

      姬献转身退开几步,不再俯视老校长,反而漫不经心敲敲烟杆,一些细微的火光明灭着落下,随后再睁开眼,以一种极度锐利的目光看着昂热,火星在半空中腾起,化成燃烧的火鸟,停在她的肩膀上,用和她相同的视线盯着老人——不得不说,在刚刚那极具震慑力的火焰长蛇出现之后,这种绯色火焰的精灵的存在确实让在场的年轻人感受到了威胁。

      “……您这是什么意思?”远比少年们了解面前这个人的老校长保持着笑容,手却已经悄悄伸进了裤子口袋,握住了陪伴他多年的折刀,“我看这里可没有会让您的火鸦生气地追着啄屁股的坏孩子吧?”

      “……希尔伯特·让·昂热。”女人的笑容依旧慵懒而随意,“你说得对,我确实是一个从不会出现在失败战场上的女人,所以这次我们也确实准备了人去料理这个坠落的龙王。”

      “……但是,我怕你跑了啊。”

      “啊,别想多了,这可不是宣战书什么的,只是一个来自你老朋友们的问候,只是有时候聪明人想的比较多一点,疑神疑鬼,会让我们很困扰……甚至担心心意会不会就这么被糟蹋了。”

      有一阵乐声响起,伴随着的和声——是龙王的咆哮!

      昂热的瞳孔猛然收缩,然后被炽热的金色所染就,他抬头直接对上姬献的血色兽瞳,面无表情,突然褪去了往日那股子雅痞绅士的调调,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胡琴。”他说,“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姬献端起烟斗,抚摸着火鸦燃烧的羽毛,并不发言。

      那乐声响了一会儿,突然变得尖锐刺耳,然后,天空中腾起焰火的十字,把月亮与灯光全部掩盖,像是要把一切全部燃烧殆尽!

      再然后就突兀的灰暗了下去。

      “龙骨……十字……”诺诺看着这天空中的纹样,耳边的银色四叶草摇晃着,倒映出她微微颤抖的手。

      龙骨十字……龙族被杀死后才会出现的遗体……这么璀璨的力量,只可能属于刚刚被重伤的龙王!

      ……可是,并未出现任何异象!打斗?言灵?爆炸?火焰?统统都没有!只有一阵他们甚至不知道是什么乐器所发出的声响,龙王就这么死了?!

      ……死了?

      这远比刚刚那冲天的火蛇来的令人恐惧……因为未知!因为那太过于平淡!乃至于……根本无法想象那边的景象。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去,一个笑眯眯的少年出现在她身后。

      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英灵殿最外围,背朝着校门方向,这个人……只可能是从那里过来的——入侵者!

      她当然认出了他。

      很熟悉的轮廓,与路鸣泽有八分相似,笑眯眯的看不见瞳孔,过长刘海和眼镜还把大半边脸给遮住了,只留下嘴角淡淡的微笑是这张脸上唯一看的清楚的东西。

      ……他还抱着一把琴头雕成龙形近似于二胡的乐器。

      “抱歉……咳咳,能借过一下吗?”语带歉意,温和年轻的声音如此说,半中却突兀地咳了几声。

      她一言不发,僵硬着脚步挪开身体。

      面前这个看起来太过于年轻的少年摸了摸裤兜,歪着头在她手心放了什么东西,然后再次顺着她让开的路向前走去。

      “抱歉……啊,刚好还剩一粒,就当做给好孩子的谢礼吧。”

      红发的小魔女死死盯着手中那只卖萌的兔子,有点儿茫然。

      “大白兔奶糖?为啥不是旺仔牛奶糖,好歹还是红色的啊——等等!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哄吗!”

      突然反应过来的魔女抬起头,却再一次听见了剧烈的咳声。

      少年穿了一身浅色的西服马甲,外面却披了一件厚实的绣着云鹤松石的鹤氅,有点儿半中半西,不伦不类,不如说,他并不怎么适合西装。

      此时此刻,他却弯下腰,捂住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红色从他的指缝中留下,滴在他胸前浅色的马甲上,便如同那朵常年被校长别在胸前的红玫瑰,刺眼而妖艳,也滴落在他怀中一个浅色的长盒子上。

      但好歹也走到了对峙的二人身边。

      姬献一言不发地接过少年手中的乐器,微微后撤一步,以一种跟随的姿态站在少年身后,把场地留给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与咳声嘶哑的少年。

      “……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衣服。”半晌,昂热先开了口,他收回了自己的黄金瞳,没有注视少年仍然闭着的眼睛,转头盯着被龙王和姬献的火焰烘的焦黑的草地,言辞中有着一种强装的轻松。

      少年愣了愣,最终无奈的回到:“看起来你家乡那边的礼服是真的很不适合我呢……难怪刚刚阿蛮阿满都笑成那个傻样子,不过,果然还是觉得,要见很久不见的老友,怎么着都得打扮的隆重一点。”

      “那么……”老人突然带上了一股从未属于过他的苍老,“你来干什么。”

      “……解决龙王,看望老朋友,上次三峡的时候,毕竟没准备什么,许久不见的老友突然有了音信,总该带份礼,郑重的再次拜访吧?”

      他又咳了几声,那种架势似乎要把肺从嗓子里掏出来,却只是垂眸把那已经被血染红的白盒子放在地上,转身就要离去。

      而少年面对手持着木仓械的学生们微笑:“初次见面,在下名为路明非,嗯嗯,没错,就是这次校园入侵的幕后黑手,现在想打道回府,能否烦请各位为在下让个路呢。”

      伴随着他的这句陈述句的,是突然变大,拍打着翅膀的火鸦,和虎视眈眈的姬献。

      便如同摩西分海,人潮被分开,让出了一条长长的道来,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紧紧盯着为首的少年,却无法控制自己退开的脚步。

      他们心知肚明,压迫着他们的,并非那火鸦与女人,他们并不畏惧于力量,混血种的血液里流淌骄傲并不允许他们如此低头。

      而是一只无形的手,凝固了空气,将他们囚禁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凝结的声音,静止的风。

      姬献为路明非撑起一把伞,两个人静静踏着这条路远去。

      走到一半,少年停下脚步。

      “我没有动你的龙骨十字,你大可以摸着那具枯骨思考你的仇恨与人生,但是我想我得告诉你。”

      “青铜与火的龙王中另外一株,诺顿,已经因胞弟的死而苏醒,即将回到三峡,取回自己的权柄。”

      他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虚幻的背影。

      “……这是命运,没有人可以欺骗命运,所以,无所谓你信与不信,真实还是虚假。”

      “如果你失败了,我们‘理所当然’的,会插手。”

      “……再会。”

      昂热弯腰拾起那个血染的盒子,深处的手悬在半空中,犹豫而颤抖。

      一个多小时以前,他坐在守夜人的阁楼里,要这个人收回笼罩整个校园的言灵时,对那个老牛仔说。

      说什么呢?

      “这个世界里其实一直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动着一切的发展,秘党用了三百年,终于印证了这个猜想。”

      “他们似乎要把这个世界推到某个特定的轨道上去——我们甚至不能反抗。”

      “我有一个猜想。”

      “我猜……我认识那只手的主人,即使不是主人,也是那只手上最重要的某根神经之一。”

      “感觉就像勇者跑到最终关卡,发现自己最好的伙伴……”

      “我为此感到愤怒,憎恨……还有,恐惧。”

      “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像是台下的人看着我们蹦蹦跳跳,就像小丑。”

      “我讨厌那种感觉,可最可怕的是,我早就成了小丑,还不能挣开。”

      “……因为,我……就是莫名的知道,挣开,会发生什么事情。”

      “甚至我无法用我的仇恨去背负起那些东西。”

      “……魔王,啊。”

      他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放着一只糖人,威风凛凛,耍弄着金箍棒,抓耳挠腮,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笑。

      这明明只是只自以为是的猴子。

      他其实只是只自以为是的猴子。

      和这糖人一样。

      滑稽又可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六幕·迂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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