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舟》焉须

14、第十四章 无畏

　　懵。
　　用一个字形容陆琛现在就是懵。
　　非常的懵。
　　可能是一切转变都来的太快，快到他来不及去顾及撞得发疼的肩膀。以至于车身扫过来几乎橫停在大马路上时，他人还是懵的。
　　这会儿愣了好半天，他吓得七荤八素的五脏六腑才慢慢归位，心跳也才平息下来。陆琛吞了口唾沫，觉得嗓子还是一阵堵，干得发慌。

　　陆琛组织了一下语言能力，一巴掌拍上姜明跃脑袋，还是只能爆出一句：“操！”
　　老子差点儿就跟你交代在这儿了！
　　陆琛愤愤的想，手上死命揉搓着姜明跃的脑袋毛。

　　对面那辆疯了逆行的车主估计也是吓了个半死，错把油门当刹车，跟大众擦身而过后，以100码往上走的速度一溜烟儿直接飙了出去。
　　陆琛坐在副驾上转头看那边绝尘而去的车屁股，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可能是太刺激疯狂，可能是平生头一次遇见这种生死一瞬，所有的提心吊胆都交给了那一刻，现在松懈下来觉得什么都不是事儿了。陆琛莫名轻松一截，一直萦绕在他脑子里的各种麻烦事儿都不算什么了。
　　正如他那天对来闹事的女人说的，不就是一条命吗。
　　要死当然容易，难的是怎么好好活。
　　可你要是连死亡都能直面，还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陆琛收回心思，就听见从驾驶座传来吸鼻子的声音。他一挑眉，侧着脸打量姜明跃，就见刚刚还胆子大上天的狗子吓得眼圈都红了。这会儿正小心翼翼的发动汽车，把橫停在路中央的车摆正，找了个临时停车点。
　　“靠，不至于啊，”陆琛说。
　　姜明跃把车停好，解开安全带，红着眼睛转头看向陆琛，随即张开手扑上去就把人抱住。
　　“我操！”陆琛一愣，怕是刚刚那一遭把人弄傻了，“撒手啊。”
　　“不！”姜明跃小声说：“庆祝一下劫后重生！”
　　“你他妈还知道劫后重生，”陆琛一阵好笑，戳着他脑袋，“早干嘛去了？让你开慢点偏不听。”
　　“都是那个人逆行！”姜大猫争辩着放开他，一会儿才小心的问：“我刚刚……是不是特别怂？”
　　“什么时候？”陆琛明知故问。
　　“操，别装！”姜明跃锤了下方向盘，“就……拧方向盘那会儿。我怕得要死啊当时，心想完了完了这要死一双啊……肯定脸上特别狰狞，怂的一比，背后都冒冷汗！”
　　“没没，一点儿不怂，我觉着您是这个，”陆琛一竖大拇指，“反应贼快，牛逼。”
　　姜明跃被这个大拇指勉强安慰到，嘿嘿傻笑一声，重新启动了车。

　　这次他开的很小心很慢，全神贯注，就算车上继续放着泰勒的歌也没吸引走他的一点心神。陆琛没看表盘，只重新侧着脑袋凝视窗外，看了半天觉得……这车速跟自行车也没差了。
　　什么叫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啊。
　　陆琛感叹着，什么也没说，安心当一名乘客。

　　本来陆琛从家搭车去学校也只用一个小时，这回姜明跃送他用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人帮着把行李给他拎回寝室，又陪他去交了学费。
　　学费的钱是花的先前林涵给他的卡里的，加上什么医保和住宿费，统共一万六。陆琛拿着□□看了两眼，连着卡一块儿塞进钱包。
　　就算他代练挣的钱不算少，但也只够每个月自给自足，卡里的钱还是只出不进。
　　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啊，陆琛长叹了口气，领着姜明跃逛进了学校食堂。

　　他们学校食堂是三层楼，底层是大杂烩，什么炒饭炒面油条酱饼啥都卖。二层是煲汤自助和烧烤，三层是两个小餐馆，点菜吃饭的地方。陆琛直接带着人上了三楼，点了几个姜明跃喜欢吃的，又叫了个干煸藕丝准备等会儿打包了带走。
　　吃完饭没一会儿姜明跃就开车走了，姜妈妈虽然是亲手把钥匙给儿子的，但还是对他开车技术分外担心，时不时就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情况。

　　四人寝里就陆琛和那个学渣来了，这人叫肖邦，父母对那位钢琴家肖邦十分钟爱才给他起了这名儿。可惜这哥们也是没坚持性吃不了苦的，根本没学到肖邦十分之一的能耐，比陆琛还不如。
　　不过这哥们来的最早，把积了两个月灰的寝室清理干净了。陆琛打包的干煸藕丝就是拿回来给他当零食吃的，以表感谢。

　　肖大师一早把床铺都给清理好了，这会儿开了空调一个人窝床上玩着手机，陆琛把打包盒递上去的时候还得到这哥们儿百忙之中抽出空闲看向他的一眼和看见打包盒时给他的一记飞吻。
　　“还玩儿游戏呢老肖？”陆琛对他的飞吻置之不理，坐在自己位置上清检着行李，“两个月没见面都没啥长进啊。”
　　“怎么没长进！”肖邦嘴里咬着藕丝含含糊糊的理论，把自己黑了一圈儿的胳膊一指，“学车了，黑好多看见没。我现在可是老司机！”
　　“啧，”陆琛一听老司机就联想到姜大猫，“得了吧，又是一马路杀手。”
　　肖邦一脸“不被世人理解”的表情看向陆琛，指指他床位，“给你擦过了。”
　　“谢了，”陆琛冲他打了个响指。反正床单没铺，不换衣服坐床板上也不脏，于是拿着手机爬上了自己床铺，跟肖大师相对而立。

　　从今儿开始就只有周末回家能去看坨坨了，陆琛寻思着点开微信，跟褚逍寥寥几条的聊天记录就摆在头几个。
　　这会儿更熟了点，他也知道这人跟姜明跃的男朋友一个学校，就在市中心，距离咖啡店不到二十分钟的行程。
　　陆琛看着对面的头像，手划着发过去一条消息。
　　活像一句废话：啥时候开学？

　　对面回话很快，估计也是手机不离身的少年。
　　大圣：快了，还有几天

　　床板有些梗人，陆琛靠墙端着坐姿，组织话语发过去一句文不文拽不拽的话。
　　活像一句废话：小生今日去学校，日后我家闺女儿就麻烦您多加照看了老哥。
　　大圣：这么早？我还打算开学前请你吃个饭
　　活像一句废话：早说啊我这都开学了，这么没诚意
　　大圣：我的过……什么时候有时间？
　　活像一句废话：周末吧
　　大圣：成

　　发完这条消息褚逍等了半天，手机黑下去又被他按亮，确认对面没有回话才点开朋友圈慢慢翻看。
　　褚逍原本想着陆琛请他吃火锅还帮他打了场架，再怎么也要回请一顿，还打算晚点儿给人联系吃个饭。

　　刚跟他爸妈通了个电话，老俩口不知道云游到欧洲哪个小国家，声音里满满都是兴奋，他妈还给他说了几句完全听不懂的本地话，说是跟当地热情的导游学的。

　　褚逍属于他爸妈老来得子，爱的不得了，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养。所幸他被溺爱着也没长歪，自认还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他高考完老俩口就松了口气，觉得儿子也长大成人可以自顾自了，于是俩人一甩手环游世界去了，就给褚逍几张卡，足够他花的。

　　褚逍翻着手机，发现他妈更新了朋友圈。点开一看是一张老俩口和热情导游的合照，他妈笑靥如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他爸立在一边，习惯了几十年都板着脸，一副严肃样儿，可眼神落在他妈身上满满都是关注。
　　真好。
　　褚逍碰了碰手机屏幕上他妈的笑脸，把照片存在手机里。

　　真好。
　　褚逍闭上眼，呈一个大字儿躺在床上，嘴里无意识的哼唱着歌。回过神来听了半天，发觉是那首走歌人。
　　当初陆琛刚给他说这首歌时他就挺喜欢，循环听了好几天。
　　褚逍回忆着那会儿拿吉他弹唱走歌人时的情景，手一下下在腿上打着拍子，低声唱起来。

　　陆琛。陆琛。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褚逍想。
　　他一直把每个人所在的区域都划分的很规范，哪些是哥们儿，哪些是同学，哪些是面上的朋友，哪些是理都懒得理的人。然后通过对区域的划分知道怎么去对待这个人，怎么跟这个人交往。
　　褚逍不太会人际交往，这是他一贯的行为方式。
　　可是陆琛……褚逍眯着眼睛回忆，觉得也只能给这个人打个“特殊”的标号，上书“不太熟，有缘分，的朋友”。
　　可能标号上还要加“坨坨”两个字。

　　可能是太闲了，要不然怎么有时间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呢。褚逍想着，揉揉太阳穴坐起来，把他爸老早买的文房四宝找出来。
　　他家客厅高高悬挂着一幅字，一进门抬头就能映入眼帘，龙飞凤舞的“天道酬勤”。
　　他爸写的。
　　可惜褚逍光遗传着他妈的音乐天赋了，这写字上一点敏感度都没有，毛笔字写出来跟虫爬似的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他爸一怒之下压着他练，还请了个老师专门教。
　　然而老师教了两节课就卷铺盖走人了，原因是褚逍嫌弃老师握笔的手比他还抖得厉害。
　　——肯定老教师岁数有点儿大了。褚逍当时这么给他爸解释的，后来估计他爸转头想自己岁数跟老教师也没差多少，一张脸板的更严肃了。

　　再后来他爸也没找过老师，一直到褚逍高中毕业，在他爸妈去云游四海的时候却自发的练起了字。
　　可能是因为太闲，做这事儿打发时间，心里有个寄托。
　　褚逍静心凝神，执笔运腕，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也不练别的，整张宣纸铺开，全是“天道酬勤”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