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舟》焉须

13、第十三章 生死

　　跟褚逍作为朋友同之前相处没什么差别，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那次俩人要分开时褚逍跟他交换了手机号。
　　陆琛手机通讯录上的联系人数量堪堪突破个位数，浩浩荡荡的迈入二位数大关。

　　时间一晃又过了半个月，陆琛月底照例点开老板们的Q发消息过去要这个月代练费时，陡然意识到暑假两个月就这么慢悠悠的过完了。
　　大学一年也这么晃晃悠悠过完了。
　　快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点开大学班群，照例的99+，也不知道他们平时都唠嗑些什么，反正一群人总有话聊，一往上翻全是斗图的表情包。群文件里躺着一份“暑假实践调查表”是为期两个月的暑假作业，陆琛把文件保存到手机里，趁着吃午饭下楼的空当打印了一份。
　　上楼坐定，陆琛从上个期末考试到现在，时隔这么久头一次拿笔，歪歪扭扭的把学校院系写完，又练了几笔，才工整的把“陆琛”两字填在姓名一栏。

　　林涵说过，字如其人，而最重要的，名字一定要写好看。
　　陆伟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像他这个人一样歪曲，陆琛为着这个原因拼命练字，把他别扭的字练得潇洒飘逸。

　　陆琛在书桌前端了端坐姿，这桌子是小学买的，那会儿嫌高要够着写字，这会儿又矮了得趴低了写。
　　他努力回想，试图从两个月的暑假里找一点儿能写在这个题头为“实践表”上的东西，可惜一无所获。
　　大概囊括完了只有，做代练又挣了两个月的生活费，跟陆伟和他女人吵了一架现在都再没见过他们，还有就是捡了一只猫给咖啡店养着。
　　简简单单几句话，没啥了。
　　就这么得过且过的又混过去了一个暑假。

　　陆琛吸了吸鼻子，打开手机百度了一篇实践感言随便抄上去。
　　虽然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感言他也半分没有，但这字他还是抄的认认真真。
　　他大概也就这么点儿东西称得上是优点了，陆琛想。

　　从小陆琛就是这样，文章写的狗屁不通，但是字儿好看，一笔一划笔锋里都带着潇洒。钢琴弹得磕磕巴巴，但架子足，坐那儿端得好好的，面上一脸陶醉的弹他最熟练的小星星。后来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老师却还总惋惜他的聪明劲儿。
　　也就这么股聪明劲儿被从小说到大，等他再大一点，大学毕业了，估计也只能继续带着这小聪明浮沉到社会哪个不为人知的小角落去了。
　　陆琛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了笔，把表随手塞到文件夹里，开始捯饬他上学的行李。

　　晚上姜明跃特意发短信来询问陆琛开学的事儿，这家伙念的学校比他好，偏偏放假比他早开学又比他晚。
　　人从不知道哪个小角落翻出去年考的驾照，短信里信誓旦旦表示自己虽然一年没开过车，但技术还是堪比秋名山车神，嚷嚷着一定要送陆琛去上学。
　　陆琛鼓捣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做了会儿心里挣扎，最后还是领受了姜明跃的好意，给他回了一个“好”。

　　他们大学是四人间，上床下桌，有俩学霸。虽然在这种三本学校里学霸后边儿也要带着个问号，但毕竟人一天除了上课吃饭睡觉，其他时间有的没的都往图书馆跑，跟陆琛这种成天抱着电脑的比起来还称得上是学霸。
　　另外一个和陆琛就完完全全属于是学渣一行的，脑门儿上就贴着“不务正业”四个字。学霸十点多捂着被子睡了，他们俩学渣就自觉自发关了灯，抱着笔记本或手机窝在床上指指点点，相安无事谁也不打扰到谁。

　　第二天中午姜明跃开车过来接他，猪血色的上汽大众，是他爸的车。
　　“偷开出来的还是咋的，”陆琛把手上小包给姜明跃拿着，隔着窗户指了指停在楼下的车。
　　“那哪能，”姜明跃得意一扬手上的车钥匙，“我妈给我的。”
　　“猜就知道。”陆琛把家里囤的小零食清了清，写了张便条贴在冰箱上等他妈回来看，顺便用手指戳了戳姜明跃肩膀，“待会儿小心点开，老子才不想跟你殉情。”
　　“我操哪能啊！我可是堪称秋名山车神的男人！”姜明跃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瞅着他写的便条，“你直接跟林阿姨发个短信呗，还整这玩意儿干啥……话说她知道你今天开学不？”
　　“没给她提这事儿，”陆琛顿了顿补充道：“不知道她啥时候回家，发短信到时候她都忘了。”

　　姜明跃抿了抿嘴，大概想说他爸妈对他太不上心的事儿，想来跟陆琛说也没用，只能让他更烦，于是忍了忍把话又憋回去了。
　　“想说啥直说，别弄脸色，”陆琛笑了笑，歪头看着他，“皱着眉累不累啊，你脸上五官都要报警了。”
　　“操，没，”姜明跃抬手揉揉自己眉头，他只要一弄脸色眉毛就高低不齐大小眼儿，为着这事经常被笑话，“没事。”
　　陆琛扫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帮着陆琛把行李全挪上车，姜明跃顿时把什么不愉快统统抛在脑后，一扭车钥匙嘴都快咧上耳根了，刚好露八颗牙，扯出个大大的傻笑。
　　陆琛心里立马“叮叮叮”亮了一串儿红灯，觉得这哥们从来就没靠谱过，分外警觉道：“我操你他妈想干嘛，别这样笑啊我恶心。”
　　姜明跃舔舔嘴唇把笑收了，没作声，只是一双眼亮的很。

　　车刚跑出小区拐两个弯儿就上了大马路，他家位置还是市中心，老社区前面点儿就是新建的花园，可惜运气不太好拆迁没拆到这块儿来。去学校得往三环开。姜明跃抽空斜眼瞟了下陆琛，挂上五档，脚下同时轰踩油门。
　　“我操！”陆琛刚探着脑袋把玩姜爸爸吊在车上的平安结，正眯着眼辨认下方一块檀木上的小字儿时，突然被惯性带倒，猛的一下躺到椅背上。

　　他就知道！
　　这狗子一笑就他妈没好事儿！

　　“操你妈不要命了！”陆琛把车窗摇起来，八月底的风已经卷了点凉气，这会儿直往人身上灌，也不知是风还是冷汗，吹着人冷飕飕的。板寸的发型没吹乱，眼倒是吹迷了。
　　“琛儿哥，信我！”姜明跃单手把住方向盘，右手拿起来在陆琛面前打了个响指，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打响，他缓了缓又打了一下，还是没响。
　　“把着方向盘啊傻逼！”陆琛冲他吼。
　　“操操操把着呢！”姜明跃让他一喊有些慌，手有点儿抖，也不敢装逼了忙用右手稳住。

　　猪血色的上汽大众在街上划了个完美的弧形，压过黄线占了对面道逆行又漂着驶了回来。

　　“靠，给老子好好开。”陆琛冲他比了个中指，伸手把写着“平安是福”的檀木块儿拨了拨，侧着脸看窗外。
　　陆琛其实挺喜欢坐在车上安安稳稳看外头场景变换，一幕一幕向后扫去，像按了快进键一样流逝的飞快。可惜这会儿这个开车的太不靠谱太让人信不过，让他把心都跟着提起来了一点儿，总觉得不踏实。
　　陆琛斜过去瞟了一眼表盘，上面指针稳稳的飘过了80.
　　姜明跃嘚瑟的冲他一挤眼睛。

　　呔，这傻逼。
　　陆琛心里一阵淘汰，面上还是没忍住勾了勾嘴角。本来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在速度上追求刺激也是挺正常的事儿。他也没继续吼着让减速，免得人本来发挥的挺好让他吼一嗓子立马紧张的啥是啥都忘了。

　　他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外面，其实什么也没往眼里过，手指蜷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他脑子里混成一团，偶尔有那么点想法闪现而过，可想了半天什么也没理清楚。
　　许多画面出现，揉搓，又重新混杂在一起。就像跟人聊天时突然想起一个话题，却没过几秒就忘得一干二净一样，陆琛心里抓心挠肝的痒，就是什么也抓不到。
　　陆琛没跟姜明跃搭话，扭头把车上的cd盒打开一张张翻看。

　　虽是姜爸爸的车，但车上cd大多都是姜明跃喜欢的风格。这家伙的女神是泰勒斯威夫特，高中那会儿喜欢得紧，专辑从最开始到现在出的张张都买。有次赶上朋友生日买礼物和买专辑的时间冲突了就省着点儿伙食费，早上两个包子中午一个馒头，菜就靠陆琛接济，晚饭全凭爸妈送，很是过了一段艰苦时光。
　　陆琛随手翻了张最熟悉的“red”放。

　　这下迅速调动了姜明跃的积极性，人立马分了一半心思到歌上，嘴里还时不时混着唱几句。
　　陆琛没料到这茬儿，啧了一声，抬手准备关了。
　　“哎哎别！”姜明跃赶忙去拦。
　　陆琛正感叹着这位发小真是七窍玲珑，但凡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能马上勾起他怀春的心时，陡然看见对面一辆车逆向行驶，跟疯了一样直冲过来，惊得他只来得及吼一声：“看路！”

　　心跳加快，眼球僵硬。
　　陆琛挪不动脖子转不开眼睛，就看着对面车辆保持着高速闯入他的眼帘，慢慢扩大，在他眼前跟一帧一帧似的慢速播放。
　　可他移动不了，或者说他明明脑子有反应，身体却跟不上节奏。

　　生死一瞬。
　　这一刻什么念头都在他脑海里灰飞烟灭，只有这个词清清楚楚的映出来。

　　所幸姜明跃收回放在泰勒身上一半的心思，一直都迟钝的神经快速转动起来，长达二十年的反应能力几乎都贡献给了这一刻。
　　他猛地向左打方向盘，车身以一个诡异的弧度漂了出去，陆琛身体被甩向侧门，撞上去的瞬间还听见刹车片的摩擦声。
　　好在是堪堪避开了这一下可预见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