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陆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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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昏暗，一台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发出亮光，正照着陆琛面无表情的脸。乍一眼看上去，就一张惨白的脸搁那儿泛着光，还有些瘆人。
房间很小，一张书桌一个大书柜一张床几乎将空间挤满，于是这将近39度夏季还不开空调的小地方就显得格外闷热，一扇窗子开着，吹进来的都是热风。
空气里带着燥热因子，只差一个火星就能噼里啪啦烧起来。
书桌前的人却仿佛对外界的闷热无知无觉，老僧坐定一般，专心盯着屏幕，仿佛这世界上也只有这么个东西才能提起自个儿的兴趣来。手还在键盘上时不时敲敲打打，严重的睡眠不足带来一股子颓废萎靡之气，这气质去网吧走一圈能看见一堆，很适合在脑门上刻上“网瘾少年”四个字。
这一幕仿佛被按了暂停键，时间停滞在这儿，只余下少年敲打键盘时微微的声响。这场景不知过了多久才被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打破，陆琛把神魂从游戏里抽出来，发现手也酸腿也麻，僵着脖子一眼扫过去，看清是条欠费短信。
陆琛眉头微皱，埋头算算上次交话费还是三个月前，内心又平衡了一点。
时间早过了转钟，他妈还没回家。
自从林涵失业开始，先是忙乎了一阵到处去找工作，后来实在是不尽如人意，出去的时间便越来越久。
前几天林涵给他通电话时急促了嘱咐几声让他照顾好自己，随后又说了句这几天应该在他姨那儿睡，没时间就不回来。
他姨，林涵的姐姐，跟林涵一样，是个离了婚的女人。
这下可好，陆琛吸了吸鼻子，两个离婚女人凑一堆儿了。
陆琛盯屏幕久了眼睛一阵发酸，摸着饿得快要造反的肚子，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泡面箱子来，手往里一摸，发现泡面的存货即将清空，只剩最后一桶了。
陆琛啧了一声，又把这桶泡面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反正今天他的代练单子都快做完了，也不需要熬多久，一会儿睡着了就感觉不到饿了，泡面干脆留着明天当中饭吃。
又过了一天。
陆琛撇撇嘴，觉得就这一睁眼一闭眼的功夫实在是过得有点快，唰的一下就从白天到晚上。他有些无奈的坐回电脑前，眼睛盯着屏幕半天不动，整个人处于呆滞状态。
他为了手上几个老板的单子狠熬了几天，这会儿终于快做完了。估计明天交了中午就能收到老板们的余款，到时候再去旁边超市买点泡面饼干回来堆着。
陆琛脑子里这么盘算着，手又附上鼠标，操纵着屏幕上那个穿着绚烂光效服装的角色神行到下一张地图做成就。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将近两点的时候，陆琛所有老板号的成就全部做完。他长吁一口气，下线关机拔插头一顺儿做的麻溜，一秒钟都不想多花。
可算是画上了一个小句号……陆琛感叹一声，脑袋往窗外探也没感受到凉风。还觉得眼睛累，眼前一片片跟那古董黑白电视机似的，花的厉害。
陆琛顺手拿起手机准备给他估计彻夜不归的亲娘发个短信，编辑到一半想起来欠费了，无奈只能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重重往床上一摔，感受着一直僵硬的脖颈慢慢放松下来。
累。
除了累还是累。
先前憋着一口气撑着自己，现在好不容易松下来了，才感觉到五感都回到了自己身上。陆琛瘫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被各种各样的疲惫席卷包裹着。
然而这种疲惫并没有多折磨人，更折磨的是后来接踵而来的空。
脚下跟踩棉花似的走一步塌一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一脚踩空。身体漂浮在空中，不上不下，整个人空落落的。
陆琛不知道那些居无定所的人是不是这种飘忽的感觉，但他只觉得现在这种日子贼他妈难熬，像是钝刀子在割他的神经，刺激他的承受能力，看他什么时候会崩溃。
崩溃。
陆琛有点想笑，觉得自己能用上这个词真是不容易。
持续这种状态多久了，五个月还是六个月？陆琛脑子放空变慢，扒拉着手指数着。好像是从去年九月份他妈失业开始，他就到了这种漂浮不安的处境。
最开始他爸每个月照理给他1500的生活费，他拿800给他妈，剩下700加代练挣的钱就自己花。
光这样他也不至于这么累。
今年一月份他爸的新老婆给他添了个新儿子，从那会儿开始，陆琛每个月1500的生活费就断了。
当真是断的一丝都不留情。陆琛嗤笑一声，有了个新家庭，对他这个旧家庭的儿子就不管不顾，一分钱都没给过了。
那之后陆琛就更忙了。
每天起床就打开电脑开始代练，只要没课就回寝室呆着做日常，好几个号的PVP、PVE顺着刷，大小攻防那几个小时几乎没停过，周六周日整天的泡进去做攻防前置。运气好能接几个成就的代练，狠刷几天就能挣好几百，再不济去接竞技场的代打。时不时去交易行看看行情准备着倒卖，经常还要挪点钱出来屯点限时限量的外观和披风等以后涨价了当黄牛……
等等这些，陆琛以前玩游戏时从没想过的赚钱方法，他现在都弄得很清楚了。
人的成长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形势逼迫。
林涵自从知道他爸断了他生活费就把一张银行卡给他了，里面有一点儿小存款，算是给他每个月的生活费加上下学期学费。每个月陆琛给她的钱她也全另外转到卡里去了，一分钱没收。
这么说起来陆琛其实跟以前没什么差别，不用这么拼着挣钱，但他就是止不住想这么做。
大概是现实沉重的一击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想逼迫自己看明白现状。
他根本不给自己任何反应时间，不去想为什么他所谓的“父亲”完完全全地抛弃他们……从他知道这件事情开始就直接选择接受，到现在为止，他整个人就像个连轴转的陀螺，根本不敢停下来。
因为他怕一旦停下来，有时间去想这件事的因果之后会陷入一种状态——愤怒又恐惧的状态。
因为被舍弃，所以愤怒。
因为被舍弃后遇见的未知，所以更加恐惧。
还有为什么。
人总说为什么，可生老病死轮转于世，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
陆琛抬手附上自己眼睛，想把围绕在他身上的苦闷都遮盖起来。
我高中那会儿怎么就不开窍怎么就没好好念书呢，陆琛心想。同样是本科，一本学费可比三本便宜多了。
休学不是没想过。就一个学费贵的要死，他还没听过几节课的三本学校这样混着有什么用……陆琛做过很多种假设，到头来看看自己，他一个没半点特长没专业，大学一年也是混着过的学生上了社会能干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搬砖还是端盘子洗碗？陆琛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勾了勾唇角，半天只弄出个比苦笑还难看的笑容。
他从小就是个特立独行，很有自己思想主见的孩子。总觉得自己以后能有什么成就创出什么事业，他在那个天真的年纪里也像其他人一样想过以后长大了要当宇航员飞行员科学家，幻想着总有一天会让身边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可是呢？
他现在还不是只能给老板们做一个小代练，还在每天为钱发愁，电费水费话费网费天天算着什么时候要交。他甚至自虐性的一天两餐泡面解决，每天熬夜把自己整成灰头土脸的样子……可到底，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或者说，除了他妈，没有谁会看。
灰姑娘遇见白马王子，美女爱上野兽终成眷属，被仇人追杀跳崖没死还捡了秘籍从此武功盖世，从废柴资质一路边升级边吊打仇人最后站上王者巅峰……这种剧情一般只存在于书本里和幻想中，让人当故事听着乐一乐就够了。
理想抱负大过天，也还是要回归现实老老实实过日子的。
可小孩子的誓言总是来得漫不经心又莫名深刻，让陆琛明明没有刻意回忆却时常在脑海里浮现。现在想起以前的豪言壮语就像是巴掌一样，抽得他脸疼。
既打脸又难看。
还他妈窝囊。
陆琛心里一阵堵着慌，几个月以来郁结在他心里的火气想要宣泄出来都不知道往哪儿发。就一股火气绕着他身体乱转，梗着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最后这股火气游走到胃部，让他肚子又唱了一出空城计。
妈的。
其实想要继续读大学也是抱着一种想法，都说学校是避风港，陆琛以前从没这么觉得，但这几个月以来，他是真的感受到了。
起码不用一直对着电脑做代练，能窝在座位上吹着空调，上课时不时扫到陌生又挺眼熟的同班同学拿着手机根本不避讳的打着王者荣耀，嘴上还喷着队友辣鸡拖后腿，再闲得无聊就看看老师站在讲台上对着PPT嘴一张一合讲点什么。
以前陆琛很烦这种状态，念高中那会儿，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买好早饭拿手上就开始往学校赶，然后从早自习开始到中午再到晚上晚自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大部分都分给了学校。
他那时候不想念书，就希望快快经历完高考就算是放了长假了。整天整天的荒废着，往座位上一窝，就那么咸鱼瘫着好长时间都不带动弹的。
可现在不管陆琛课听没听进去，起码他觉得自己很充实，又感觉自己也不是无事可做，脑子可以无意识的防空，不用去想以后要做什么工作怎么挣钱。
不用那么累。
所以陆琛现在很喜欢上学，课也基本没旷过，至于听进去多少，他并不是很在意。
糟心事儿想再多也还是糟心的，解决不了就是个坑留在那儿。陆琛揉了揉眼睛感觉身上每个部位都在叫嚣着疲惫，索性也懒得去想，先过了今天再说。
毕竟明儿一睁眼便又是另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陆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