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勇者的读档》白盐霜

18、18

　　从小萨斯金就知道，他是一个天才。

　　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毕竟靠着生下来就有的天赋，也只是运气好而已。

　　虽然拼命让自己这么想，但他果然还是没法看得起那些普通人。

　　不是故意去蔑视他人，不如说在和他们相处的过程中，反而在不断有意地提醒自己不要自大。

　　但对于别人需要努力才能做到的事，他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家伙要那么辛苦啊。

　　每次轻松领会那些知识后，都要转过身来对那些不懂的人费力解释。

　　思想无法同步的时候还要保持耐心，感觉言语越来越虚弱。

　　到底有什么难的？

　　渐渐地，在无法理解之外，萨斯金开始感到厌烦。

　　接受他人赞誉的时候，心中冰冷的声音克制不住地将胸口刺穿。

　　“真是厉害啊”“不愧是萨斯金”“天才就是不一样”……

　　归根结底，不就只是因为你们太无能了，才会对强者这么说吗？

　　能并肩前行的家伙一个都不存在，每个人都是如此爬在后面。

　　聚在一起的庸人们，为了力量而奋力向上蠕动，显露出弱小的丑态。

　　真是，无聊透顶。

　　不想变成那样，不想变成为了外物而活的人。

　　无论是追求金钱还是地位，都不过是想要给自身加上他人眼里的价值，寻求存在感。

　　而以责任心和使命感为动力的话，努力起来又是因为被大众口中施加的义务压迫，喘不过气。

　　被这些东西驱使的话，就会被束缚。

　　到头来说，只要和他人、和集体密切接触，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受到群众统一的思想影响，就会被同化。

　　那么，既然大部分人都让人感到无趣，不如一个人生活好了。

　　不用被他人所打扰，不用在相互往来中浪费时间，只要一直干自己喜欢的事就行。

　　他进行魔法研究的目的，只是想要满足求知欲，也许还附加地想得到随之而来的成就感。

　　既然拥有明确的愿望，对此多余的东西若成为阻碍的话，他全部不会留恋。

　　至于世俗的观念，全无听取的必要。无论他们对自己的愿望怎么想看待，都是无关的。

　　反正本来就无法和别人互相理解，又为什么彼此还要费劲容忍呢？

　　需要情感支撑也好，需要同类陪伴也好，都是弱者的借口。

　　由于那些原因就妥协着凑堆，大多数人只是因为无法自力更生、根本没办法选择脱离人群而已。

　　物质与精神上都能独立，他不用依靠任何人也能过得不错，能随心所欲追寻想要的生活。

　　就算偶尔在森林里的环境待烦了，一时起兴也可以去外界看看世间的发展，拥有完全的自由。

　　这样愉快独居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很久吧。

　　起码在他老得需要雇佣仆人照顾之前，不会有什么变化。

　　本来萨斯金是这么想的没错。不过，却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破了。

　　通过曾经遗留在王城研究室的传送阵，闯入了带着仆从的小小不速之客。

　　名为卡琳桠的，勇者。

　　算错了其中残留的魔力，法阵竟然还勉强能提供一次传送。甚至，对象还是人类中最为强大的那位个体。

　　整件事都过于巧合，真的属于意外中的意外。

　　还是说，这应该用命运一类的词语形容呢？

　　不过虽然是很惊讶，在一开始却也没有那么惊喜就是了。

　　哪怕是勇者……不如说，正因为是勇者，萨斯金才对她从来没怎么期待过。

　　毕竟强是一码事，被“勇者”的地位捆绑着，她也在为了无所谓的东西而努力，这一点和他人没什么不同。

　　从一开始就知道，根本没有人能和自己一样。

　　遇到了比自己天赋更强的人也好，他的世界没有任何改变。

　　但还是，对她稍稍有些感兴趣。

　　作为天生下来处境与自己类似的人，为什么她会有如此的不同呢？

　　可以说是周围那群王族的培养，勇者被受到的教育影响成了守卫上层阶级统治的人，但又不太像。

　　看得出她很聪明，不只是学习方面的能力，还能敏锐地察觉到人的心思，不可能轻易就受他人掌控。

　　那为什么，还会执着于勇者这个身份呢？

　　看上去不像是在享受勇者所谓荣誉的称号，明明没有让心受到声名的制约，这个小鬼却一点都不想摆脱现下受控的处境。

　　萨斯金自己的愿望，是纯粹地想要探究求知，不带功利也没有目的。

　　由于与众人普遍的愿望显得格格不入，无法忍耐和他人共存，他干脆选择脱离了群体。

　　而卡琳娅的愿望，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达成。

　　不惜停留在城堡不自由的牢笼里、不惜牺牲自由也要做到的事，到底是什么？

　　也许是受到好奇心驱使，也许只是难得遇到天赋能让自己欣赏的人，而忍不住去关注。

　　本来只是想借着被投钱的功夫，稍稍对这个特别的孩子留意一下，在宴会上却看到了一闪即逝的一幕。

　　面对作为王国下任统治者的大王子，少女眼中掠过的杀意。

　　毕竟只有一瞬间，也许是他眼花看错了——这种说法可只是自欺欺人。

　　虽然萨斯金自己没有杀过人，但为做试验而残害过无数魔兽的他，反而能确认那个眼神。

　　没有蕴含着什么冰冷，而是毫无温度的眼神，不是冷酷也毫无恶意。

　　只是在看着一个即将被牺牲的生命，准备让这个生命为自己用作试验而死。

　　不是本身想要杀人，而是因为这个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死掉，所以才不得不杀人。

　　就像为了吃肉而不得不杀死牛羊一样，对他人的生命无动于衷。

　　用神明看向脚下祭品的单纯眼神，她就是这么审视着地位仅次于国王的大王子。

　　真是个，恐怖的孩子。

　　这位小勇者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好奇是好奇，不过这份看热闹的兴趣似乎有些越过了界限。

　　再这么下去，如果有一天勇者犯了事而他被认为成党羽，搞不好他自己也会被卷进麻烦的事里。

　　的确也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但久违地，萨斯金却想要蹚一次浑水。

　　就算变成罪犯的同党又能如何，对于他这种实力的魔法师来说，哪怕全王国通缉都用不着担心。

　　最差的结果，顶多就是不能在公开场合露脸，不会怎么影响一个隐居者的生活。

　　光是单单为了那一个眼神，也值得他掺和进去。

　　那个眼神就仿佛在说，为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让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牺牲都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让个体死掉，也毫无行凶的罪恶感。

　　好久没有……不，从来没有见过和这孩子一样的人。

　　哪怕是萨斯金自己，也没有做过人体实验，也不可能为了研究没法做到不惜人的生命，多少也有一定的道德界限。

　　但这并不意味着卡琳桠是个视人命为草芥的家伙。从接触中看得出来，她的道德感远远比自己更强。

　　那么，为什么她还能流露出那样的恐怖？

　　明明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女孩，也没有表里不一，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给人感觉如此可怕？

　　其实，恐怕连卡琳桠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吧，恐怕连卡琳桠自己都对她所拥有的扭曲毫无自觉。

　　她所拥有的，一定是，凌驾于人的生命之上、凌驾于万物之上，让人无法想象的愿望。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无知觉地、无辜地那样看着为此而必须被献上的祭品。

　　“萨斯金！”

　　从地下室上方，传来少女的喊声。

　　估计是抓到了什么猎物，招呼他出去弄进笼子里吧。

　　只好从工作桌前起身离开，萨斯金磨磨蹭蹭地向楼梯走去。

　　然后在门口，他看到了大大超出原先预料的景象。

　　虽然这孩子让他惊讶的事也不止一次就是了。

　　首先是猴子，然后是麋鹿。

　　接下来则是熊，之后为豺狗。

　　随即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狼、毒鼬、獾、山猫、虎、豹……

　　全部都是中型大型的动物，种类丰富。每种各有一对，被捆住的魔兽排成几列，整整齐齐。

　　和学习完笔记上的内容后施展出来的种种防护型魔法一样，像是个特殊的展览。

　　而站在面前，小小的举办者仰起头，微笑着看向萨斯金。

　　后者愣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少女和青年两个人，像是增加了新的玩具数量的小孩一样，脸上流露出残忍而真诚的喜悦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