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家寡人》洇石

46、第45章

　　唐熠回京这一路，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唐煜坐镇京中，不过动动嘴皮动动手指，便叫他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唐珏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下错了注。
　　直到到了入京的第一道关卡，守将将两人毕恭毕敬地迎进兵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走时还调拨大批人马相随。
　　唐珏才知道唐煜惧怕什么。
　　人心。
　　唐煜有家族撑腰。
　　唐熠却得了人心。
　　朝中支持唐熠的势力远大于唐煜，所以后者才要想方设法将唐熠留在城外，回京的途中。
　　据唐熠所说，无名剑是唐煜最后的大招，此后直至宫中，也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路平安。
　　唐熠进宫的第一件事便是面圣，唐珏却是万万不能叫人看见的。
　　望着咬唇孤傲立着的少年，唐熠终究于心不忍，“你换上侍卫服侍，与我一同进宫吧，我从北方带了小礼物给太极殿的那位小主子，你便替我送过去吧。”
　　唐珏心下大喜，却仍旧板着脸耿直道：“哦？什么礼物？我怎不曾见过？”
　　唐熠四下望了望，瞧见唐珏腰带里斜插着的，眼熟却又绝对不属于他的匕首。
　　“就这个吧。”他伸手将匕首拿过来，“恰好是狼族人的工艺。”
　　明明是肆玖送给唐珏的匕首，唐珏心里有些触动，唐熠眯起眼睛，笑道：“谁送的，竟叫你舍不得了？”
　　唐珏一把夺过，“胡说什么。”

　　去太极殿前，唐珏先绕道去了慧章宫。
　　他离京不过数月，想来文德帝不至于急吼吼地就将十几年没人住过的宫殿赐了别人吧。
　　一如他刚进来的那样，慧章宫从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模样，大门紧闭，不闻人声。唐珏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个面生的宫人，只露出半个脑袋，狐疑地望着一身侍卫装的唐珏。
　　“你找谁？”
　　“我找，婉菊姐姐。”
　　宫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
　　“她不在这里。”
　　宫门啪地被阖上了，唐珏甚至来不及问一声，她几时离的慧章宫？现在又在哪个宫里呢？
　　他仍旧记得临别前许下的诺言，他会娶她，会给她名分，也会给她一个孩子。
　　就算是对她几年来无微不至的报答了。
　　他也记得她的承诺，会守在慧章宫，等着他回来的那一天。
　　现在她不在了，去了哪里了呢？
　　唐珏不知道，只能暂时搁下心中疑惑，往太极殿走去。
　　主干道上遇到一群人，唐珏偷偷瞟了一眼，立马低下脑袋，收敛了浑身气场，想像个普通宫人一样糊弄过去。
　　为首之人是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史监元真，那一半白一半黑的怪异胡子仍旧显眼，走起路来仙风道骨，倒不像是个宦海里沉浮的俗人。
　　唐珏摸不清之前的那一面，会不会叫忙碌的太史监大人记住他，但保险起见，还是避着点好。
　　然而他忘了，他身上穿的是侍卫服侍，宫女太监之流也许低头恭身行步匆匆是常态，然而一个侍卫若是在宫里这样行走，那只会显得突兀而惹眼。
　　所以在唐珏还不明白自己怎么没能糊弄过去的时候，就被一声低唤叫住了。
　　“等等！”
　　唐珏脚步一顿，知道元真是在叫他，心里一横，装作没听见似的，脚步加快地走过去了。
　　元真没有再出声，只是停了步伐，望着他的背影，所有所思。
　　随从上前一步恭敬问道：“大人，有何不妥？”
　　太史监抚了抚胡须，轻叹一声：“天命不可违，罢了，走吧。”

　　直到看见了偏殿的大门，唐珏的脚步才缓下来，前后看看没人注意了，才敢去敲门。
　　开门的宫人又是个眼生的，唐珏有种他不在几个月，宫里就大换血的错觉。
　　“你是？”
　　“麻烦公公通禀一声，小的是三皇子殿下府上的侍卫，奉命来给小殿下送从北疆带回来的礼物。”
　　宫人点头示意他稍等，片刻后，嫣红过来了。
　　见到了熟人，唐珏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嫣红本没注意到敲门的侍卫便是唐珏，见他两手空空抬眼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才感觉到这人有些眼熟。
　　“嫣红，我想见见素儿。”
　　嫣红一惊：“长孙殿下？您从北疆回来了？”
　　“嘘！”唐珏抬手示意她小声点，“我太想素儿了，偷偷回来看看他，别声张，看完我就回去了。”
　　嫣红不是个没心眼的，但是面前站着的是长孙殿下，是小殿下的亲哥哥，他大老远回来，只想看看唐瑛，拦着似乎也不合理。
　　“跟我进来吧。”
　　只是她不拦着，也不会帮瞒着，殿里其他个奴才宫人会不会出去多嘴，她可就管不着了。

　　文德帝在点墨房接见唐熠，自然不会在偏殿里。
　　唐珏走进去，看到唐瑛正伏在案前，认真地写着字。
　　现在的他，已经能写得有模有样的了，再不会像刚开始一样，弄得满脸墨汁被笑花脸猫了。
　　唐珏呼吸一紧，有种自己不过离开数月，唐瑛却长大几年的错觉。
　　“殿下，您看谁来了。”
　　唐瑛认真地写完纸上的字的最后一笔，才抬头看过来，这一看，赶忙扔了笔，激动地起身扑过来。
　　“哥哥！”
　　他的声音有点大，唐珏颇有些头疼地再次做了嘘的动作，再次解释了一遍他是偷偷回来的不能声张。
　　其实什么偷偷回来都是鬼话，他这一路上，还不知道被多少耳目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过既然唐熠说他可以来，那便是做了完全准备的，唐珏倒也不是很担心文德帝会知晓会怪罪什么的。
　　“哥哥，素儿想死你啦！”
　　唐珏因为这样暖心的话语，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要说他和唐瑛，不仅模样长得不像，性格也是天南地北。或许是过早背负了一些东西，唐珏的性格更为老成或者说阴沉，待人也不够真诚善良，唐瑛刚好相反，聪明活泼，善良可爱，为人真诚，最重要的是，嘴甜如蜜，不然可哄不了文德帝开心，留他在身边这么久。
　　“素儿，哥哥也很想你啊！”
　　“哥哥从北疆，有没有带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给素儿啊？”唐瑛仰起头，满脸期待。
　　唐珏想起那把随便糊弄的匕首，实在有些汗颜，然而他身上确实没有别的东西可送了，只得略有些尴尬地拿出来那把不知道被肆玖用了多久的匕首。
　　“这是狼人族特制的匕首，送给你防身。”
　　唐珏哇地一声接了过来，拔出来仔细看了看，赞叹道：“好像很锋利的样子！”
　　没等唐珏一句“小心，别划到手”说出口，就听唐瑛招呼道：“蓉儿，拿个苹果来，我试试看够不够锋利！”
　　随后唐珏就看到了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小丫头。
　　唐珏从四岁长到七岁，身量已然翻了一番，然而这个他们捡来的小姑娘，却仍旧如初见时那般，丝毫不见变化，就连头发的长度，都没长过一寸。
　　实在诡异得很。
　　这件事唐珏时时记在心里，却也记得那时唐瑛中毒，太医们束手无策的时候，疑是她的一块点心，救了唐瑛一命。暂时没有危害，唐瑛又十分喜欢她，唐珏便也没有说什么。
　　唐瑛拿了苹果放在案上，执了匕首一挥，苹果便一分为二。
　　“哇！真的好锋利啊！”语毕拿了一半苹果送到唐珏嘴边，“哥哥，吃苹果！”
　　唐珏刚想接过来顺道夸一句暖心，就想到肆玖还不知道拿这匕首，手刃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心里一阵反胃，伸手的动作便转为推拒：“不了，素儿，哥哥要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他来了不过片刻便要走，唐瑛难免会不高兴，嘟着嘴问：“下回是什么时候啊？”
　　唐珏摸了摸唐瑛的小脑袋：“很快的，乖，等我。”
　　说完像嫣红点了点头，便走了。
　　若他也会飞檐走壁的轻功就好了，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潜进来，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惜他不会，所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看他这个弟弟，就要等唐熠的首肯了。
　　走了两步，唐珏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今天我来太极殿的事，可千万别说出去！”
　　唐瑛乖巧地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唐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