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舟》迟书

2、第二章

　　二十两实在是无关痛痒的一笔钱。
　　对徐潜这样的人来说，只是流水般的续命钱中不轻不重的一掬。
　　暗杀完成后即有一笔银两交付，是夜，他便把这二十两和暗杀后的尾款一道，全部交给了琏山的道尼庵。
　　阿施的病自上个月以来每况愈下，终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他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听得屋内起落不停的咳嗽与呻吟声，人比上次来时多了很多，外面仍有人源源不断地送进来；抬走的人还残存着虚弱颤抖，后山新立的坟茔已丛丛。
　　染了病的人都被逐出宫城，解药稀少而昂贵，更多的人只是等死。徐潜靠着一份人头差事买命，也只能算是苟延残喘。
　　无法见得人，他想起来的路上经过玉芳斋，在那儿买的一只糖馅儿雪兔子，便请道尼代为转交。
　　“纵不能吃，教她看了开心也是好的。”他拜托。
　　道姑礼了礼，便拿着雪兔子进屋去。
　　他在门外站了片刻，自觉无用，便一如往常般踏马归程。
　　在去悦来客栈之前他还要去清理陈知章，自杜临声上次失手后并州陷入全城戒严的状态，陈知章已经知道暗卫的存在，对于各方往来严加监守，要进出并州十分困难，遑论登堂入室。
　　索性那段时间城中有人做寿，请了邻镇的一个草台班子去唱戏。只是临行前车夫却突然闹了肚子，慌慌张张换了个人。做喜事儿的忌讳好事多磨，眼看时间到了，直催得雇主上门来赶，一个班子吵吵嚷嚷地被带进城去，也没经细查。
　　戒严的城池每隔一时辰便有巡夜交替。暗杀失败后的宅邸戒备更加森严，廊下庭中都有秉灯巡逻，稍有动静就会被发现，而这一次徐潜不能失手。
　　所以他放火点了南院的马厩。
　　火星子在遇到干草的瞬间腾跃成火光一片，迅速吞没了整个马厩，马厩里精养的十几匹良种宝马受到惊吓嘶鸣躁动，混乱中冲破了桎梏的栅栏，四散奔逃。火焰和兽鸣成功制造了一个大动静，街上的巡查也受了惊动，闻火声起的各方夜巡家兵纷纷跑去救火，徐潜所潜伏的院落顿时失了所有防备。
　　他静静注视着院落里上灯的房间，并不急着出手，而是等。
　　十几匹宝马白白烤熟若不足惜，那么陈知章藏在马厩下暗道里的金银财宝已足够焚心。
　　他自会送命上门。
　　徐潜等着，房间里的烛火已开始摇曳不停，某种程度上他极擅长等。
　　房间里开始有人踱步，来来回回，夹杂着隐约的争执与低骂，窗棂几声响动，又被人扣住，铜锁轻响，接着又是一阵低语。
　　暗处的刺客像是等待上钩的渔翁，揣测着水的动向。
　　终于，房门在吵嚷之中被猛地打开，从里面走出的富贾愤怒地张望四周庭院，却发现并没有意料中的来者，庭院波澜不兴，没有家兵，也没有刺客。
　　只有一轮孤月，空荡荡地挂在无星的天幕之中。
　　陈知章向外走出一步，狐疑地看着四周。再一次确认四下无人之后，便走到庭院中，接着他转过身去，向屋内证明他的安全。
　　就在此时，他突然间喉头一紧，后颈处像是挨了刀刃横劈，绽开一阵冰冷至极的刺痛，撕裂般穿过咽喉，让人来不及呼痛。
　　震惊与恼怒之中，他看见自己的血液从喉头喷溅，溅满了面前正在惨叫的脸。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暗器，铁爪似的锋刃扣住咽喉将他向后拉扯去，暗中的刺客有条不紊地收着线，手中的锁链轻轻一扯，铁爪也随之收紧……
　　于是他看见自己无首的躯体向前蹒跚了两步，最后倒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