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雪洗剑书》终不离8

2、第一章 纯阳

　　【卷一】
　　先人有诗云：
　　昆仑玄境山外山，
　　乾坤阴阳有洞天。
　　只问真君何处有，
　　不向江湖寻剑仙。
　　说的便是大唐正道武林的泰山北斗，华山纯阳派。
　　纯阳派与大唐的渊源要追溯到隋文帝开皇十七年。太宗李世民降生在其父高祖李渊回太原的路上，待太宗降世不久便有一道人前来，说这婴儿必济世救民，高祖遂为其取“世民”二字为名，又赠书《开元典论》予李世民。后李世民从此书中渐悟开国之道，便于登基后将其设为太子必读之书。
　　只可惜此书大部分内容所讲的是如何打江山而治国方面却谈之极少。照那道人所言，世间仍有另一部宝典所讲治国之道，而那道人所留线索正是“纯阳”二字。李世民派人多番打听名为“纯阳”的地方或道号，终无果。后武后当权，李唐皇子自顾不暇，这找寻“纯阳”一事也渐渐被人遗忘。
　　直至上元二年，有一名叫“吕洞宾”的进士引起了少年李隆基的注意。吕洞宾本为及第进士，中榜后却立刻辞官，而他自号“纯阳”。李隆基隐隐感觉到此人便是诗中所提的“纯阳”，便让人四处寻找这纯阳子。奇怪的是这纯阳子却自己飘然上门了，给李隆基送来一本《大统典论》，讲的全是治国之道。
　　但好景不长，李隆基获悉，武则天手下一密探状告李隆基欲反武后。武则天不假思索，立刻派她最信任的神策军侍从暗中处决李隆基，但那侍从却反过来被李隆基和纯阳子杀死。李隆基知道瞒不过去，便主动负荆请罪，并在众大臣面前献上《大统典论》，慷慨陈词道：自己正要献上《大统典论》，半夜却有人来盗，不得已杀之，后才发现是神策的人。武则天无计可施，此事便不再追究。
　　这武则天本来就好拜佛主、神仙，见到纯阳子肯定不会放过，便要他为自己祈福。纯阳子也不推辞，又留在宫中讲道两日，武则天非常满意纯阳子，对他大大嘉赏。李隆基趁此机会向武则天提议：为纯阳子在京城附近建座道观，好天天为皇室祈福，以后皇上或者后宫去进奉时也会更方便；而且纯阳子是得道高人，若不好好对待，实是朝廷的损失。
　　长安四年，吕洞宾在朝廷支持下于华山建立纯阳宫。玄宗继位后，更是将其奉为国教，礼待有加。
　　纯阳宫武学亦是融合了道家真谛，以心法纯正著称。《天道剑势》及《北冥剑气》这两卷秘籍更是名震江湖，多少好武成痴的江湖人士想上前一睹却已失败告终。
　　自安史之乱结束，纯阳宫仍为国教。然，实则如同现今李唐王朝一般，不可于盛世之时相提并论。
　　上代掌教孤阳真人仙逝前共有二俗四道六名弟子，分别为开山弟子韩步遥，二弟子雲天，三弟子昊地，四弟子仪玄，五弟子清黄，及末徒楚云端。
　　大弟子韩步遥悟性极高，深得孤阳真人喜爱，更是将两卷秘籍中的《北冥剑气》交由其保管。门中众人皆暗自揣测孤阳真人极有可能将下任掌教的重任委以韩步遥。孤阳真人深知此徒虽天赋异禀，却是并无接掌纯阳宫之意，毕生所求不过是携红颜知己逍遥凡尘世间而已。对此，孤阳真人虽有所惋惜却也并不做强求。
　　孤阳真人这几名弟子无一不是天资聪颖，百里挑一的人才。真人仙逝之前，除却首徒韩步遥无心接任，末徒楚云端年纪尚幼，剩余四名入道弟子天、地、玄、黄皆可为掌教之才。顾及二徒资历较长，便安然传位于雲天后仙游。

　　太华山.纯阳宫

　　年轻的掌教云天真人伫立于纯阳殿内，他似若远山的眉宇下那双眼眸向山门的方向眺望着，习习的山风吹进来，吹动他道冠后所系着的青纱及云白色的衣袖，英俊的脸庞上亦看不出悲喜之色。
　　站在他身侧的女子柳眉如烟淑丽韶好，蓝裳白裙头戴道冠做道姑打扮。她若有所思的看向云天子，良久，方才道了一声，“师兄。”
　　这女子便是上任掌教孤阳真人的四徒，仪玄。
　　早年前，孤阳真人便将教授观内女弟子习武修道的重任托付于仪玄。孤阳仙逝前顾虑三弟子昊地性格稍事暴躁，便嘱咐仪玄协助师兄云天掌管好纯阳的内务。故仪玄虽为四弟子，如今在观内的地位却仅次于身为掌教的二师兄云天。多年来，她凡事亲力亲为，将纯阳宫的内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为人又和善可亲，深受纯阳弟子们的爱戴。
　　“师兄大可不必担心云端师妹。”仪玄道，“师妹她虽年纪尚小，可武学修为不俗。此番下山定会顺利带回大师兄的儿子。”
　　“我并未担心云端师妹。”云天真人顿了一顿，眼底却蕴起一丝久违惆怅，“不知，大师兄的儿子和他小时候像是不像。”
　　约莫两柱香后，殿外忽传来少女清灵的声音，“掌教师兄，我回来了。”
　　云天真人这才恍然收神，却见白衣少女左手牵着一名干瘦的小男孩缓步进了殿内。那少女约莫十四岁上下，双瞳如剪水般澄澈。反观跟随她一道来的小男孩，目光有些焦虑和不安，一双眸子四处环视着殿内，只是那瘦兮兮的小手还紧紧拉着少女的手不肯松开片刻。
　　“掌教师兄，仪玄师姐。”那少女右手打了个道揖，待云天真人轻轻点头后，她接着说道，“这是韩师兄的儿子，叫韩慕。”随即，少女附身对那小男孩笑了笑，“慕儿，这是纯阳的掌教云天真人和仪玄真人。”
　　名唤韩慕的孩子听少女这么说，轻松开少女的手，便向着云天真人屈膝一拜。却不想竟被云天真人拦下道，“我是你父亲的师弟，侄儿大可不必多礼。”
　　云天真人这么一说却是连仪玄也微觉差异。她仔细打量着小童韩慕，因久经风餐露宿这个孩子除了较等年岁的孩子瘦小的多以为并无其他不同之处，只是他眉间那颗白色的朱砂痣甚是罕见，却也给他增添了几分灵气。
　　“慕儿，我问你，”云天真人问道，“你父亲……临终前，可是将《北冥剑气》交给你保管？”
　　“我爹……”说到这里，韩慕不仅红了眼，“我爹根本便不曾有过什么《北冥剑气》……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来找他，都要问什么《北冥剑气》……”他使劲擦了擦溢出来的眼泪，抬头对云天真人道，“云天师叔，我爹走前让我告诉您一句话，早在他离开纯阳的时候，就已经把《北冥剑气》还给师祖了。”
　　却是云天真人一愣，良久，方才长舒了口气，拍了拍韩慕的肩道，“好孩子，我知道了。”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是我不好，这么久才找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你父亲在天上一定会怪罪我吧……既然来了，纯阳自此以后便是你的家，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等下我便让人先带你去休息。”
　　“师姐，”白衣少女犹豫了片刻，对仪玄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很久都没见过兮子了……”

　　太华山白雪皑皑，层峦远山都是一片素妆。白衣少女抬眼望向这漫天纷飞的大雪，她虽从小在这里长大，可像这样大雪封山的庄严肃立还是很少见。
　　在她的记忆里，打七岁以后的雪都是顺着山崖上方灰蒙蒙的天空飘飘然落在谷底的样子。
　　她还记得，与她同住在竹庐的雪婆婆在每年大雪这天从来不会指点她剑法。雪婆婆总会在这天将她珍藏的像宝贝一样的断剑从剑袋中取出，捧着清雪一遍又一遍的擦洗着仅存的剑身。
　　她想的出神，直到一旁的仪玄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云端师妹，你怎么了？”时，这才回神。
　　少女转头笑了笑，“师姐，我没事。”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只是想起了原来的事。”
　　这少女名叫楚云端，是先代掌门孤阳真人的末徒。
　　仪玄轻柔一笑，“你有几年没见过云兮了？”
　　“自我奉师尊之名留于洞天竹庐闭关后便再没见过她，算来已有整整七年。”
　　“你临去时云兮方才两岁，如今怕是你也认不出她来了。”仪玄道，“云兮资质上佳，在与她同龄的弟子中鲜有对手。”
　　“师姐，”楚云端感激道，“我不在山上的这几年，幸好有你将兮子带在身边。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爹娘。”
　　“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师妹不必如此。”仪玄温婉道，“况且云兮她聪颖可人，本应是我中意的弟子。可又怕收她为徒乱了辈分，便代已故的绥阳师叔收她为徒。”说到此处，她笑了笑，拉住楚云端的手道，“那时候你已经去了洞天竹庐闭关，我也未能征得你这个做长姐同意便擅自做了主，云端师妹你不会责怪师姐吧？”
　　楚云端轻笑着摇了摇头道，“她能得师姐亲自教导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苛责师姐？”
　　“如此，我便心安了。”仪玄先是顿了一顿随后想了片刻，又问，“师妹可方便告知，师父仙逝前留给你的是哪部纯阳秘籍？”
　　“并非有意隐瞒师姐，便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修习的秘籍究竟叫什么？”楚云端解释道，“师父交给我的那秘籍说来却是一部残本。那书的封面是一张素纸，而后面撰写所用的纸张均已泛黄，可见那书封定是那时才加上的。就这秘籍本身也并非完整，关于最后一式的内容已被人整齐的撕掉。我问师父何故如此，他老人家告诉我，代宗时期，东瀛一刀流掌门在东瀛贵族藤原氏的支持下曾率一刀流众高手与东瀛忍者突袭太华山。当时纯阳的掌教，太师祖云笙真人虽为一介女流，可胆识武功皆不输儿郎，率纯阳众弟子击退来敌。一刀流掌门欲夺走纯阳秘籍，被太祖师拦下。打斗中，太师祖重伤一刀流掌门夺回秘籍时才发现那最后一式的章幅已被撕掉，一刀流掌门冷笑一声后，引刀剖腹而亡。太师祖自那一战后身体每况愈下，于一年后仙逝。传说，那丢失的最后一式威力极大，可惜自太师祖的徒孙那一代起，便不曾有人能使出这最后一式。”楚云端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也曾问过师父这部秘籍的名字，他说，‘名号与否，无关剑意。剑，只为心执’。”
　　仪玄低眉念道，“剑，只为心执……”
　　楚云端见她越发的出神，这才叫了她一声，“师姐……”
　　“我没事，”仪玄回神笑了笑，“走吧，云兮就在前面了。”

　　白梅树下，女童蓝衫白裙手迎着漫天的飞雪翩然舞起手中那一柄木剑。虽说她看起来还未及十岁，可剑影灵动就仿若这雪中的精灵。那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双圆圆闪闪的大眼睛格外的惹人喜爱。
　　“云兮！”仪玄唤道。
　　那女童闻声收了剑，笑盈盈的向仪玄跑来，“师姐！”
　　仪玄摸了摸她圆溜溜的小脑袋，笑道，“云兮，你还记得你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