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南芽

7、用意

　　百无聊赖的马哲课上，许蓉丁昏昏欲睡。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许蓉丁有气无力地瞄了一眼，见有一个短消息的符号出现在手机提示栏上。许蓉丁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拇指几乎擅抖着按下读取信息键。
　　“兔头敢吃吗？”
　　五个字加一个标点，许蓉丁反反复复看了又看，嘴角忍不住向上勾出幸福的弧度。
　　林真真也发现了许蓉丁的反常，凑过来看啥情况，许蓉丁马上做贼心虚般关掉手机。
　　林真真切了一声，“紧张什么呀，难道是那个程一骋啊？”见许蓉丁脸上浮起莫名的红晕，林真真难以置信地发出啊的一声，被打扰到瞌睡的同学纷纷不悦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真真马上捂住嘴巴，等同学们的头都转回去了，才压低声音说，“许蓉丁！拿过来！别逼我动粗啊！”声音虽轻但威力十足。
　　许蓉丁本就不准备瞒她，刚刚关手机只是下意识的行为，于是乖乖地将手机放到林真真手上，抬抬下巴意思你自己看吧。
　　林真真鄙视地白了一眼笑得停不住的许蓉丁，“快收起你那副花痴样，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许蓉丁抬手摸了摸脸，狠狠瞪了眼林真真。
　　林真真伸长脖子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打开手机，朝许蓉丁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看见伐，姐就是这般处变不惊大气天成。在云淡风轻地看了一眼那条消息后，姐的光辉形象就彻底坍塌了。林真真的眼睛不断在许蓉丁的脸和手机屏幕上来回跳跃，嘴巴越张越大，许蓉丁看着都有一种想伸手去帮忙托住她下巴的冲动。
　　终于林真真关上手机闭上嘴巴，语气中的激动仍然没有完全收敛住，“这是赤裸裸的约会邀请啊！虽然拐了好几个弯，但还是逃不过姐的法眼！许蓉丁，你的两次失恋没白伤心！我代表党代表国家，祝贺你！”说着，煞有介事地握了握许蓉丁的手。
　　许蓉丁配合地摆出一副革命同志胜利会师的样子，与林真真恳切握手。放开手后，愁眉苦脸可怜兮兮地问，“你说，我怎么答啊？要矜持却不失爽朗，爽朗中饱含真诚，真诚中又透露着喜悦，喜悦中又……”
　　林真真无情地打断，“好了好了，别写文章了。现在知道找我了，早干嘛呢？还藏手机！现在给我闭嘴，待姐我好好寻思寻思。”
　　许蓉丁忍着笑用力拍了下林真真的肩膀，“是呀，关键时候还得仰仗我的狗头军师！”
　　林真真也不睬她，自顾自盯着手机寻思，然后拇指如飞地按键打字，读了一遍后，方才满意地递给许蓉丁。
　　许蓉丁好奇地看向屏幕上的一行短句。
　　“兔头？没吃过。”
　　“完了？说你狗头恐怕还抬举你了，你顶多是……是个猪头！”
　　林真真也不反驳，仿佛已经陶醉于自己的智谋远见，有些兴奋地说，“这句话进可攻，退可守。看上去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能够撬开程一骋的嘴巴，让他透露更多信息给我们。如果程一骋回复说那算了，你可以追上去说愿意试一下。如果程一骋此次抱着必胜的心来，肯定会说些鼓动的话或者邀你去吃其它东西。这样一来，我们也可以进一步确定程一骋对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或者说这心思有多重。这样一举两得的回复，你还说我是猪头！你自己是兔头！鼠头！黄鱼头！”
　　许蓉丁低头想了会，深吸一口气后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发送键。
　　本来已经做好长时间等待的准备，想不到手机很快就又震动了两下，仿佛程一骋一直守在手机边等着。
　　“我现在成都，这里的麻辣兔头很好吃，原本想你如果喜欢的话带些给你啃啃。”
　　许蓉丁有些茫然地看向林真真，“人家没有要约我的意思啊！他人都还在外地呢！”
　　林真真虽然也有些意外会是这样的情况，但是出于军师的本能，她马上敏锐地嗅出一些别样的味道，“你笨啊！她要给你带兔头，回上海后怎么给你啊，总归要叫你出来当面奉上吧！这不是相邀又是什么？看来，程一骋这小子，段位还蛮高的嘛！”
　　林真真眼睛转了两圈后，贼兮兮地看着许蓉丁，摸了摸她的头，“你和他的事，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许蓉丁一头雾水。
　　“你想啊，他远在成都还能想起你，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分量还不轻呢。还有就是，上次你和他第二次偶遇是在那个川菜馆，他记住了，所以猜你喜欢吃辣，才问你兔头要不要吃。四川这么多特产，他怎么不问你灯影牛肉天府花生青川木耳朝天核桃啊？”
　　“哇！林真真！我怎么都不知道你对四川的了解这么深入啊？这些个什么灯啊牛啊木耳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妈是四川人，你忘啦！我也算半个川妹子呢！”说着，揪起耳边一小戳头发，上下抚摸，仿佛那真是一条大辫子似的。
　　林真真留着齐耳短发，所以看上去真和妹子八竿子打不着。许蓉丁盯着林真真的脸，调动所有脑细胞联想林真真的妹子形象。就在林真真自我陶醉许蓉丁联想未遂的这个时刻，手机又毫无预兆地震动了两下。
　　“你没吃过，我就少带些，你尝尝看。”
　　林真真得意地瞥向许蓉丁，看吧，我分析得不错吧。
　　就在这时，下课铃适时地响起。志得意满的林真真拉着惊喜交加的许蓉丁走出了教室。

　　两天后，许蓉丁接到了程一骋的正式邀约。这次是电话形式，而不是短消息。许蓉丁觉得自己在电话里，既没表现出矜持也没表现出真诚，喜悦倒是铺天盖地，整一个花痴少女。而程一骋却是落落大方坦坦荡荡，无一点多余的情绪表露。林真真知道后，毫无悬念地将许蓉丁痛批了一顿。

　　2003年10月16日。
　　这一天，神五成功着陆，实现了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飞天梦想。
　　这一天，晴转多云，17到23摄氏度，东北风转东南风小于3级。
　　这一天，许蓉丁带着兴奋忐忑激动的心情，在林真真热切的眼神中，赶赴与程一骋的第一次约会。
　　许蓉丁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足足有一小时，坐在这个小小的咖啡馆里，一口一口地喝着面前的热巧克力。由于是工作日下午，店里的人很少，轻轻流淌着的钢琴曲，加上透过落地玻璃洒进来的淡淡阳光，给人一种甜甜软软的感觉。
　　一开始，许蓉丁也觉得满心愉悦，但随着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她不由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甚至到最后人都有些微颤抖起来。她知道自己是开始紧张了，拿起杯子准备再喝一口时，发现杯子已经见了底。为了让自己不再感觉那么冷，她又点了杯热巧克力。
　　当第三杯热巧克力喝到一半的时候，许蓉丁看见窗外程一骋的身影闪过，于是赶忙用纸巾抹了一把嘴，然后沮丧地发现，出门时精心描摹的唇彩已经全都给自己就着巧克力吃了个干净。刚想到这里，抬头就看见程一骋已经在她对面坐下，随手在桌上放下了一个塑料袋，一阵阵浓郁的花椒掺杂着辣椒的香味扑面而来。
　　许蓉丁有一个怪毛病。从小到大参加各种考试，考前她会紧张，会觉得怎么这么多东西没背过，但一旦踏进考场，她马上就会无所畏惧，仿佛学霸附体，自信得不得了。等考完，她又是一副完了挂了的模样，但最后出成绩了，却是不进三甲也难。可谓是一波三折，但林真真却说她实属有病折腾自己玩。就像现在，许蓉丁看着对面的程一骋，笑得那样平静自然，仿佛之前那个为了缓解紧张连喝三杯热巧克力的人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回去后面对着林真真时她却又会是另一副欠扁模样。
　　看了看许蓉丁杯子里只剩一半的咖啡色液体，程一骋有些惊讶地说，“你到了很久吗？”
　　许蓉丁心虚地连忙摇头，“我……我口渴。这里面装的就是那个……兔头？”
　　“是啊，我上次见你在川菜馆，想你应该也是无辣不欢的类型，所以带给你尝尝，很好吃的！”
　　许蓉丁的心思转了一下，看来林真真分析得没错，这一段回去可不能告诉她，否则她又要得意忘形了。想到这里，许蓉丁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
　　程一骋不知道许蓉丁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还有林真真这号人物在，他只是见到许蓉丁调皮地一笑，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继续说道，“不过可不能在这儿吃，会被老板赶出去的。”
　　许蓉丁一副你说的太对了的表情，“那我们撤吧，这儿的巧克力我已经喝了三杯了，再喝下去，我怕以后都再也不能闻这味了。那岂不是情……”说到这里，马上闭嘴，嘿嘿笑了两声。被许蓉丁吞进肚子里的话是，岂不是情人节不能收巧克力了。
　　程一骋没有介意许蓉丁说到一半的话，只是盯着许蓉丁面前的杯子皱眉问道，“你说……你已经喝了三杯了？”
　　许蓉丁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暴露了，只得干笑两声，“是啊，我……口渴，非常渴。我们快走吧……”脸上没出息地又开始发烫，许蓉丁连忙拿起包和那袋兔头，快步向门外走去。
　　程一骋好笑地望了望站在门口正用手在脸旁不停扇风的许蓉丁，瞥了眼桌上的价目牌，在桌上留下相应数额的钱后，也走出了咖啡馆。
　　“我们现在去哪里吃这些兔头呢？”
　　“跟我走吧！”
　　程一骋带着许蓉丁骑过了两三条马路后，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饭馆。
　　许蓉丁抬头看过去，招牌上赫然五个大字：别有洞天府。“哇，这名字好有气势啊！”
　　程一骋笑了笑，带着许蓉丁推门而入。进去后，许蓉丁四下张望了一番，先是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然后浮上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这家小店门外看着其貌不扬，一入内才发现里面竟如此古朴雅致，真的是别有洞天，再加上这里是做川菜的，天府美食，怪不得起名叫别有洞天府呢！老板真有些巧心思。”
　　这时，一个年轻男人从后边的厨房走出来，看见程一骋后，向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许蓉丁说道，“起这名字的人心思是巧，我这老板心思可不巧。”说着，调皮地向程一骋眨了眨眼睛。
　　许蓉丁明白过来了，程一骋和这老板应该是熟识，而这店名十有八九是程一骋起的。
　　“这是我的好哥们，宋宁，这是我一个大学的新朋友，许蓉丁。今天我们来借贵府宝地一用，吃兔头。”程一骋熟稔地搭上宋宁的肩膀，乐呵呵地说着。
　　宋宁有一刹那的讶异，然后大声朝着厨房叫道，“小桃，快出来，一骋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爽朗清脆的女声，“是吗？正好，叫黎黎快进来帮忙！呀！……啊……”
　　听着里面的大呼小叫，宋宁脸上一阵阵扭曲，眉头也越皱越紧，抱歉地笑道，“你们先坐，要么到里面包房，包房安静，我先去看看……”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进入厨房。
　　黎黎？许蓉丁低着头若有所思。
　　“他和小桃就是一对活宝，你等会见到小桃就明白了。”程一骋仿佛没注意到许蓉丁的沉默，摇摇头似带着一丝怜悯看向厨房。
　　不一会，风风火火地出来两个人，宋宁还是那副有些世俗有些不恭的样子，那个女孩却是睁大了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似有怨气地看向程一骋和许蓉丁。
　　“程一骋，你，你动作倒快的嘛！一个月前在这里，就你后面的位子上，信誓旦旦的那个人是谁啊？这么快有新欢了？你对得起……”
　　宋宁忙上前捂住小桃的嘴巴，一边对她狂使眼色，一边尴尬地对程一骋和许蓉丁说道，“别理她！川菜做多了，上火，上火，呵呵！”说完，把小桃拖进了厨房。
　　许蓉丁终于想起黎黎是谁了。在话剧艺术中心，这个名字曾经在耳边一晃而过。
　　许蓉丁看了眼一旁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程一骋，他会不知道带她来是这样的局面？今天特地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用意？
　　接下来的这顿饭可以说是吃得战战兢兢，满心纠结，一边是时不时传来的小桃的怒骂，一边是越想越不纯的程一骋的动机。
　　离开川菜馆的时候，宋宁不停地在说抱歉，还豪言壮语地说要回去管管小桃，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男子气概还未表露完毕，就被小桃的一声叫唤给召了回去。
　　“你看到了吧，一对活宝！”程一骋无奈地摇摇头。
　　许蓉丁紧紧盯着程一骋，仿佛要看穿他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得这般轻松，或者是否对她有着那么些许歉意。
　　程一骋微笑着回视她，一副坦荡荡任君考核的样子。
　　许蓉丁收回目光，“我们走吧！”
　　程一骋骑车带着许蓉丁回到学校，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许蓉丁和程一骋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在沉默中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