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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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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时候流莺过了十四岁,章忆送走了自己最初爱上的蒙古女孩,他开始着手做自己的大事。
这年五月,朝廷的剿匪计划即将开始,大将军温埃仁全权负责此事,并任命大学士章俱生为军师参将。同月,章俱生给四方各位老友纷纷发去了求贤令,特邀天下豪杰共同剿灭泉岸堂。
这一切当然要归功于章忆,章忆离家五年,跑遍了泉岸堂所处的五大落脚点,四处点火,将泉岸堂对朝廷的仇视慢慢聚拢,于是泉岸堂开始对朝廷进行大小不一的骚扰与侵犯。百姓叫苦连天,朝廷颜面扫地,江湖武林也大呼不平。这才惊动了庙堂之上的皇帝,着手进行剿匪。
所以,远在杭州的苏顾也收到了章俱生的求贤令。信中言辞恳切,字字苍生,句句天下。如苏顾这般男儿,即便年岁已过半百,却也禁不住一腔赤子之血的沸腾。
收到信的时候,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饭,苏顾看着那页金黄纹龙的求贤令,眼里是少有的光彩:“我苏顾习武一生,却未曾为国效力。如今风云将起,天下豪杰皆赴于此,苏顾若是不随,哪对得起铮铮男儿二字。”
谭琦虽是长辈,可此刻作为女人也只能缄默不语,丈夫的热情她分辨的出,她不能说出任何阻拦的话,只是默默的伸手给低头扒饭的小流莺夹了一筷子菜。
苏一龄同苏顾最为相像,苏顾所想,亦是他所念,于是他便站起来道:“一龄愿随父亲征战沙场。”
谭琦心里“咯噔”一声,她抬眼去看自己的大儿子,眉目浓重,像极了苏顾。
然而却不待她说话,苏顾的手却抬了起来,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一龄一向负责府内大事小情,你不可离开。一觐顽劣,我本意是想带一觐去战场历练,可是一觐同流莺明年就要成亲,以后是便有家室的男人,万万不可出什么差错。所以为父选了一晟同我一起去。”说着,苏顾将目光转向了沉心敛眉的苏一晟。
“是,父亲。”苏一晟带了一点笑意。他内敛沉默,不代表他不是热血男儿。正是方及弱冠的少年,一身好武艺,莫过于仗剑江湖,再者便是征战沙场,一骑当千。而这次的机会,正合了最好的两条路。
苏一龄不甘的坐下来,却也明白父亲的用心良苦。苏一觐虽顽劣,也是苏家的男儿,听了父亲的话,微微笑着站起来,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着低头扒饭的小流莺,眼底有些不忍,却也眯了眼压了回去:“一觐当同父亲同去,同小骅的亲事也自当推后,大丈夫当建功立业,而后成家享福。”
流莺依旧没有抬头,微眯的眼里却氤氲了水汽,手还在不停的扒饭,扒光了谭琦给她夹的菜就光吃米饭,直到筷子碰到碗底,才默默的抬了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苏一觐。苏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也沉默着注视着苏一觐。苏一觐低头去看流莺,表情有些恍惚,却始终未曾读懂流莺眼里的温柔。
谭琦自是始终一言不发,她一直以来是个三从四德的贤妻,是苏顾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她习惯了夫唱妇随,以夫为纲。所以她也只是默默的用温柔包容的眼睛去看自己的丈夫和儿子,什么都无法左右。
这么沉默的对峙了片刻,苏顾妥协的点头:“如此也好。”
次日清晨,一身红衣的叶致远也骑着马赶了过来,流莺站在房檐上垂着眼睛看他,他似乎也收到了剿匪的消息,急急忙忙的看来也是来找苏顾商量去留的。这么想着,流莺足尖一点,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轻飘飘的落到了叶致远身后。叶致远自然是听不到流莺发出的声音,从怀中取出一份银色的帛书,跑进了苏顾的房间。流莺认得那是章忆的东西,心念一动,人已经闪到了房间门口。
叶致远深夜收到章忆传书,说章大学士发了黄金书求贤令给苏家,让叶致远去做说客,杭州苏家必须要出一个能出头的人参与这次剿匪。苏顾早就猜到章忆叫叶致远来的目的,见叶致远为难的表情,也只低头喝茶,不理会叶致远。
流莺抱着胳膊靠在门外笑,章忆也便罢了,就连苏顾从前的爱徒如今也怀疑他师尊的忠义之心,委实是让师父心头憋了一股无名火啊。流莺是打心里有些不厚道的在幸灾乐祸,章忆和叶致远两个人精,算来算去,到了还是得罪了苏顾,这下子看他怎么收场。
这么想着,流莺心里又“咯噔”一下:完了完了,重要的是现在师父一言不发,以叶致远那多疑的心性,说不定又会觉得师父不愿意为朝廷效命,这误会可就越来越深了。这再往后以师父的脾气,指不定会发什么火呢。
想到这儿,流莺用手上的翠玉镯子轻轻的磕了一下门上的突起。苏顾和叶致远这厢气氛正凝重着,苏顾因着叶致远的小人之心正老大不高兴的。此时听到这声音,浓眉一皱,三分怒意三分烦躁三分警惕还外加一份的放松,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谁?”听声音来说,怒意已经有了十分。
门外伸出一只小小的手,小心翼翼的抓着门框。很快又探头探脑的露出一只穿着黑靴子的小脚,犹犹豫豫的,就是不敢把头露出来。苏顾心里的三分警惕瞬时去了,三分怒意也被流莺的鬼鬼祟祟搞得全是无奈。只剩下三分的烦躁,于是把杯子“噔”的一声往桌子上那么一放,又冲门外吼道:“齐骅!滚进来!”
叶致远嘴角一抽,扭头去看门外露出来的脑袋,扎着双髻,讪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挠挠头:“师父……”苏顾板着脸瞪了她一眼:“滚进来说。”
“是!师父!”流莺赶忙应下,从门后跑出来,跑起来也是轻轻巧巧的,路过叶致远旁边的时候冲他皱着鼻子娇俏的打了一个招呼,又不着痕迹的跑到苏顾的榻前“扑通”跪了下来:“回师父,师娘让骅儿问问师父,这次去剿匪要不要带您从前的佩剑?”
叶致远听流莺这么一说,马上明白过来,师父他老人家早就已经准备好出战,而自己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怪不得师父一直不理会自己。又转念十分感激就流莺,流莺这么聪明着实是让他十分惊喜。
苏顾不耐烦的瞥了一眼面色讪讪的叶致远,看似不经意,实则极为不满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然后缓和了神色,对流莺说:“去和你师娘说,好好擦擦那把剑,师父走的时候自然是要带的。”流莺笑嘻嘻的点点头:“好的,师父!”言罢从站起来冲师父弯腰拱了拱手:“那骅儿就告退了。”退了几步,又转向叶致远:“叶师兄,流莺先走了。”
叶致远感激的点点头,随后眼珠一转,冲着苏顾开了口:“师父,徒儿听说了朝廷剿匪的事,徒儿深知以师父大义,自然是不会推辞的,所以特地来问问有什么能让徒儿帮的上忙的事,徒儿愿为师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说到激动地份上,还上前几步跪在了苏顾面前。流莺抱着胳膊靠在门外偷偷的笑,真是受不了这些善变的人。摇了摇头,随即脚步轻巧的离开了。
苏顾眼光往门外瞟了一下,又转回来,以他的阅历,又怎么看不出自己那个鬼灵精怪的小徒弟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做师父总也不好为难自己的徒弟,所以流莺给叶致远这个坡下,他也没计较。听了叶致远的奉承,苏顾心里的不满才缓和过来一点,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才道:“老夫有儿子有儿媳,自然不用叶二少费心,若要帮忙,不如去和那章忆小子说,我苏顾虽老,却也绝非懦夫。”
叶致远连忙点头称是:“那是那是,师父自是老当益壮,智勇无双,徒儿只是来尽一份孝心,师父万万不可动气,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
“油嘴滑舌!”苏顾瞪他一眼给他下了定论:“没什么事滚吧。”
“哎!哎!”叶致远边说边站起来往后退:“那徒儿就不打搅师父了,徒儿告退。”
“等等!”苏顾突然开口,把叶致远吓得一抖:“师父您说。”苏顾用眼睛瞟了一下地上的银色帛书:“把那东西带走。”叶致远赶紧跑回来把帛书胡乱塞进袖子里:“师父保重身体,徒儿告辞了。”
苏顾没理他。
苏顾这厢刚去牵了马,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上面有个娇俏的声音带着笑意:“叶哥哥,这么急着走啊?”抬头一看,那不是流莺是谁?于是笑道:“小丫头,你这是在嘲笑哥哥吗?”
流莺笑开了,坐在房檐晃了晃两条腿:“叶哥哥说的对啊。”
“臭丫头!”叶致远笑骂,脚下用力跳上了房顶,伸手去擒流莺的耳朵,流莺笑眯眯的一躲,两只手撒娇般的拍开了叶致远的魔爪,忽的神色认真:“叶哥哥。”
“嗯?”叶致远停了手。
“叶哥哥,这次师父一觐师兄和一晟师兄去剿匪,若有条件,流莺请求叶哥哥存一份私心,护他们周全。”言罢,竟站起来端正着身子给叶致远跪了下来:“流莺知道这样很自私,可流莺能丢的东西,实在是不多了。”
叶致远皱眉,俯下身将流莺扶起来,摇摇头道:“流莺,你也说了,若有条件。若有条件哥哥一定帮你,好吗?”
“多谢。”流莺颔首。
六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苏顾带着苏一觐和苏一晟,以及苏家二十个弟子一同去了朝廷在江南设下的剿灭泉岸堂的分营。
七月,叶致远关了家里的铺子,告别妻子,带着人前往京城与章忆会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