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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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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明诚坐在76号一楼的大厅椅子上,捧着一杯热茶等汪曼春。
正是下班时候,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不时地有人偷偷瞟他一眼,有认识的,互相点个头,却没人过来说句话。
明楼下午的一枪,让所有人都以为阿诚是来秋后算账,没人愿意跟这档子事扯上关系,能躲多远就多远,于是人走光了也没几个人来搭话。
阿诚也不在意,端着茶杯专心喝茶,对身边的窃窃私语两耳不闻,假装自己并没有听到。汪曼春果然很快便出来了,她穿着便装,一身黑色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目光向下扫了一眼,看到了她黑色的高跟鞋。
“阿诚。”汪曼春走近,声音不大地问候。
“曼春小姐。”他站起来。
“久等了。”汪曼春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只是……”阿诚压低了声音,“想和你聊聊。”
汪曼春一愣:“和我?”
阿诚局促地笑了笑,欲言又止:“当然,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不,我下班了。”汪曼春立刻说。
说实话,梁仲春审讯的方法她看都不想看,所以进去没十分钟,她便借口阿诚找她先出来了。
临走的时候梁仲春一脸贼笑:“明诚找你?能有什么事啊?”
“我怎么知道。”汪曼春回他,“审你的犯人去,最好今天就出结果,越早越好,不然消息传出去,两三天后人早跑了。”
“行行行,你去吧。”梁仲春说,“不过,你这么做的话算是没参与审问,报告里我可要……”
“记你梁处长头功。”她干脆地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出了审讯室。
阿诚听她这么说,脸上浮现了一个笑容:“请你吃晚饭?”
“那倒不用,我估计没时间吃完晚饭,如果梁处长动作够快的话,一个小时之内我就有任务做。”汪曼春说。
阿诚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那我送你回家?。”
“好。”汪曼春想了想补了一句:“你开车了?”
阿诚耸肩:“没有。”
汪曼春眼波流转,凑过来悄声问:“你不是旧伤复发?”
“走一段还是可以的。”阿诚说。
汪曼春出来的时候有些晚了。
二人并肩走出76号花园洋房的大门,顺着往常汪曼春回家的路走。汪公馆距离76号并不远,平时汪曼春坐汪家的汽车也不过十多分钟左右就到,两边是林荫道,因为住户很少,路灯也不亮,刚刚好只能看得清路面的障碍。
刚下过雨,路面上不少小水坑,汪曼春刚换了鞋子,小心翼翼地避过一个个水坑,在阿诚看过去就像个小姑娘,跳来跳去的。
他也跟着她绕水坑,步子比她大,出来的急,皮鞋还没有换,上面有不少泥泞。
“今天,大哥是因为大姐的事才着急,你别在意。”阿诚说。
汪曼春摇头:“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关心明镜的任何事情,你不需要对我解释。”
这个回答超出了阿诚的预料,他以为她会关心明楼的情绪,却没料到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于是他问:“那你想知道什么?”
汪曼春转过来看他:“我想知道的你都能告诉我吗?”
“我说过的。”阿诚笑道。
“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
两个人同时说。
“还要加上一个词,”汪曼春调皮一笑:“言无不尽。”
“好。”
“那你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汪曼春问。
“伤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阿诚知道她警惕,早已准备好一套说辞,“你应该知道,我是大哥大姐领养来的。”
“嗯。”她摆出聆听的样子,侧过头看他。
“我原来的养母是明家的帮佣,我两岁的时候被她领养回家,直到十岁,才又被大哥领养。”阿诚缓慢地说,舔了舔嘴唇,“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汪曼春略一思索:“你的养母过世?”
阿诚苦笑:“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汪曼春想了想,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我的养母,”阿诚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从我四岁开始虐待我,直到十岁被大哥发现。”
汪曼春愣住。
阿诚的眼眸低垂着,睫毛很长,灯光打下来,让她看不到他的目光。只是他讲述的表情非常冷静,语气平淡,仿佛经历的受害者并不是他,而是别人。
“我的伤,是因为小时候冬天穿得太少,被她罚跪,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才落下的病根,阴雨天都会犯,已经习惯了。”阿诚接着说,而后抬眼看向汪曼春:“这也是大哥从不和你说这件事的原因。”他微微一笑:“他不想别人可怜我。他说,养母越虐杀我,他越要我做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
汪曼春停下了脚步,她盯着他半晌,也笑起来:“你做的很好啊。”
他看到她的眸中闪烁着的隐隐水光,下意识地想要去摸手帕,却突然想起那手帕在她那里并没有还回来。
“别哭。”他干涩着嗓子说,“没什么。”
汪曼春点头,泪却还是猝及不防地跌落下来。她赶忙用手拭泪,好在只有一滴,很快风干在了夜风里。
她侧过头去,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掉了残留的泪痕。
阿诚认出她手里的正是他前几日给的那块,汪曼春也察觉了,她把手帕折了折说:“我拿回去想要洗一洗再换给你的,这两天太忙,一时都忘了,下次吧,我一定还给你。”
阿诚嗯了一声,说:“你喜欢的话,拿着用也可以。”
汪曼春失笑:“哪有女孩子会喜欢男士手帕的。”
“也是。”阿诚笑道,见她的笑容恢复了往常,半晌后他才又说:“刚才的事,是为了解释我的伤,我怕你怀疑。”
他突然开诚布公,反而让曼春不知道怎么应对。
她的确怀疑过,一个学者的助手,怎么会在腿上有伤?
除非明楼不只是个学者,否则怎么会和周佛海这样的76号高层有所来往,也会和新政府官员交流甚多。更重要的是,日本人怀疑他,而他至今没有暴露过任何把柄,不得不被人怀疑成中统或者军统转变而来的训练有素的间谍。
阿诚作为他的助手和秘书,自然也是重点怀疑对象。
她眼光微闪,看着他的眼眸,极认真地说:“我是关心你。”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沿着林荫道接着走下去。
汪曼春不知道阿诚要做什么。
她进了汪公馆的大门,迅速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二楼的窗口看得到明诚的身影,仍旧不急不缓风度翩翩地往回走。
他到76号特意等她下班,这件事已经很可疑了,而且他身上还带了伤,回答的时候连一个磕绊都没打,而故事,似乎又是真实的……
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微微皱眉。
她以为她只是看不透明楼,现在却连阿诚都看不懂了。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她所看到的这么简单,到处都是破绽,而她的眼前却似乎有一片雾,什么都看不清。
知道晚上可能出任务,她换了一身厚一些的衣服,刚穿好坐下端起茶水,电话便急促地响起来,梁仲春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兴奋:“汪处长,招了,菲尔德路三号,璞兰芳裁缝铺!”
“知道了。”她干脆地回复,而后挂了电话,拿了自家的车钥匙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