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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一百零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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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樱柠在云起轩门口差点与人相撞,她稳住身形后,细眼一瞧,来者紫袍金鱼袋,不是萧柏之又是谁?
乍一见到萧柏之,杜繁歌霍然一惊,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又是谁去通的风报的信?动作也忒快了!可随即又反应过来,不对!就算有人去告密,可衙署离萧府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一去一来的,绝不可能如此迅速。可没容她琢磨出个子丑演卯来,萧柏之已讶然出声:“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怎的这么多人挤在这里?”
满院子鸦默雀静,无人应答。仿佛约定好似的,众人三缄其口,只齐刷刷把眼光对准了他。
萧柏之愈是莫名其妙,摸了摸鼻子问道:“干嘛这样看着我?怎么都不说话?”
一院子济济的人头,却仍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看到众人皆是一副凝肃神色,萧柏之隐约估到有事发生。可他此番回来,却是另有要事,且时间紧急,容不得节外生枝。故而,他只能先按下心中疑问,上前抓了樱柠,快速说道:“有什么事暂且先搁一边。你先回屋更衣去,准备迎接圣旨。”
“圣旨?”不仅樱柠,连带着众人皆是大吃一惊,“什么圣旨?”
“没时间解释了!”萧柏之跺脚,一副焦急模样,“圣旨马上就到了。”他指着樱柠衣裙上方才榨果汁时溅到的点点污渍,“你看你这模样,等会怎么迎接圣旨?我就是怕你到时失礼,才特地快马赶回来知会你一声。快点!快点!回屋换裙子去!”又扯着嗓子唤小微,“小微!还愣在那里干嘛?快带姑娘回去更衣!”
这转折太快,樱柠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萧柏之转了个个儿,推着往屋里去了。小微欢天喜地跟了上来。圣旨不圣旨的,小微不知道;她只知道,大公子这一回来,苏姑娘就不会被赶出去了。刚才她可真是犯愁,不知道是该留在萧府呢,还是要随苏姑娘一齐离去?
而高高台阶上的萧夫人和杜繁歌,经萧柏之这么一打岔,也忘记了先前之事,立在原地,目目相觑,面上皆是惊疑不定。
两炷香后。
前一刻还鸡犬不宁的云起轩,此际一派的风平浪静。院中杂人早已被清退,空荡荡的院落里,一个宽袖襕袍的宦官,手持黄绫圣旨站在当中,正尖着嗓子宣读圣旨。
樱柠跪在地上,其后紧跟着萧柏之、萧夫人等人。
冗长的文辞聱牙诘曲,深晦难懂,樱柠听得极其费劲,但总算是明白了圣旨的大概意思。圣旨上说,建章十七年礼部侍郎苏至谦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一案,大理寺现已查明,当年案情另有曲折,实为冤假错案。今重审改判,一为苏大人正名清誉,二恢复苏氏后人樱柠之官籍,三将当年查没之家产悉数归还。
风声过耳,叶落无声。
院子里一片安静,唯有宦官尖细的嗓音回荡在半空。樱柠直直跪在下首,臻首低垂,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可她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紧捏成拳,微微地发着颤。
待到圣旨宣罢,樱柠谢恩起身,萧柏之才发现,她已经哽咽得几不能语。宦官上前来道贺,萧柏之怕她失礼,赶紧抢前一步,迎了宦官到一旁客套。一边说话还一边打眼色,叫旁边的小微去取银两来打赏。
终于送走了宦官,萧柏之回到云起轩,便见高航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与樱柠一起,两人头挨着头,凑在一处看圣旨。高航毕竟是个男人,虽然面色激动,但还自持得住,倒是樱柠,对着那一卷黄绸圣旨又哭又笑,似喜还悲,几近疯癫。
萧柏之知道这消息对她来说过于震撼,需要时间去消化,当下也不过去打扰,正想进堂屋喝杯茶歇歇,谁知刚一转身,就对上萧夫人和杜繁歌两人四道冰冷冷寒刺刺的眼神。
萧柏之露出一个笑脸来,正想开口,就听见萧夫人寒声说道:“你跟我来。”撂下这一句话,她径自领头往堂屋去了。
萧柏之挑了挑浓眉,无谓地耸了耸肩,也跟在萧夫人身后进了堂屋。
刚一踏进堂屋,就见萧夫人蓦地转过身来,对着他劈头盖脸地叱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给我交代!她究竟是不是苏氏后人?”
萧柏之不慌不忙地撩了撩袍摆,大大咧咧地在圈椅里坐下,顺手从桌上摸了一把折扇,唰的一下打开,扇了几扇,方才悠悠说道:“这个问题,刚才的圣旨里不都说了吗?圣上金口玉言断的案,你敢说有假?”
“苏家的案子,我当然知道是真的。我是怕你为了给她安个出身,硬把她胡诌成当年的苏氏遗孤。”萧夫人冷哼道。
萧柏之答道:“当年苏家满门抄斩时,他家的大小姐确实趁乱逃脱了。这些案宗上都有记载,岂是我要胡诌就能胡诌的?”
萧夫人默了一默。再抬起头时,眸光深沉,紧紧地盯着萧柏之,“我问你,这事是你唆使皇上干的?”
“哎呀,唆使这个罪名我可担不起。皇上什么人,是我能指使得动的嘛?”萧柏之啪的一下合上手中的折扇,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来。
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面喝道:“你给我收起那吊儿郎当的样!放正经点!我在跟你说正事。”
萧柏之这才慢吞吞地坐直了身子,道:“娘,这事不是挺清楚的吗?樱柠确实是苏家后人,当年逃命时误上了人牙子的车,被人牙子卖到我们府上来了。这事我早就知道。对,是我去请皇上为他们苏家翻案重审的。因为我不想她一辈子顶个逃犯的名头,躲躲藏藏见不了光!我想她堂堂正正地做人!她父亲苏大人当年确实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我替他们家洗冤雪耻,又有何不对?”
杜繁歌忍不住尖声叫道:“若那姓苏的是真的罪有应得呢?十多年前的事,你怎么知道?那时樱柠才多大?一个小孩能知道些什么?你仅凭她一面之词就贸贸然去皇上那里请命,万一有个什么差池,你不仅害了你自己,你还会害了我们全家!”
萧柏之眼光冷冷地掠过她,道:“没有把握的事我不做。至于我是怎么知道个中内情的,我自有我的渠道,不必跟你禀报吧?”
杜繁歌吃了一瘪,气不过正要反唇相讥,萧夫人及时开口:“繁歌说得对,这事是柏之你太过莽撞了。幸好叫你蒙对了路,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在御前行走多年,谨言慎行的道理我以为你早该明白,今日看来,到底火候还是差了点。”
萧柏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他打开折扇,使劲地扇了两下,没等凉风刮起却又啪的一下合上了,不耐地说道:“娘,我不知道这事怎么就惹你们不高兴了?樱柠恢复官籍,这不是挺好的事吗?做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来教训我?是你们要我交代樱柠来历的,现在好了,我交代了,你们却又一会儿计较真假,一会儿嫌弃我办事鲁莽,到底我要怎么做你们才满意!”说着,他啪的一下把折扇猛拍到桌子上,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萧夫人与杜繁歌对视一眼,皆是默不作声。她们本想赶樱柠出府,可如今风水一转,樱柠顶了个官家小姐的头衔,这事便不那么好办了,所以,在这事上,她们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鸡蛋里挑骨头。可这话却不好对萧柏之出口。
想了一瞬,萧夫人换了种委婉曲折的方法,“柏之,那苏大人原先也是正四品的官阶,如今虽然去了,可家世还是在那里摆着的。苏姑娘堂堂四品官员的嫡女,到我们家屈居妾位,不太合适吧?”
见萧夫人总算不再纠缠樱柠身世的问题,萧柏之放松一笑,复又打开折扇,倚在圈椅里悠闲悠哉地摇着,“这个你不用担心。男婚女嫁,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樱柠愿意嫁,我愿意娶,不就行了?哪来的什么合适不合适?”
见萧夫人还要说话,他赶紧坐直起来补充道:“娘,我就不知道你嫌弃樱柠什么。原先你说人家是风月场所出来的,那好,现在人家也是官家小姐了,而且还是正四品的官阶,与我那正经岳父是一样一样的,你没话说了吧?而且,你不想想,现在苏家只剩樱柠一人,赶明儿那些当年被抄没的家产归还下来,不全归樱柠啦?她若是嫁到我们家来,这些财产还不是跟着她一起归到我们萧家名下?你到哪见过哪家娶的新妇有这么丰厚的嫁妆?更何况,樱柠要模有模要样有样,做我们家媳妇,带出去也不丢脸。她品性又端正,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有什么不好?你到底嫌弃她什么?她有什么地方叫你不满意?”
说话的时候,萧柏之虽然是对着萧夫人说的,可眼角余光却一直扫着杜繁歌。没错,他这番话,其实是特地说给杜繁歌听的。好叫她知道,樱柠的爹,官阶不比她爹的低;樱柠的嫁妆,也比她的丰厚!她不过就是顶了个正妻的名头,其余的,有哪一样比得过樱柠?好叫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要自持身份高贵,就可以对樱柠随意欺压。
杜繁歌木木然呆立在萧夫人身后,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不过短短一瞬间,已来回变幻了好几番。她哀哀地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萧夫人,可此刻的萧夫人心思已全然不在她身上了。
萧夫人原先只想着,先头与樱柠闹得那样不愉快,以后再要与她一起相处,着实尴尬,故才一直想方设法地阻碍萧柏之娶她。可此刻经萧柏之一提醒,霎时想起了苏家当年被查没的财产。刚才宣旨时有听宦官念及,主宅一座,别院两处,还有城外庄园田地若干……萧夫人迅速地回想着,脸上神色已起了变化。是呀,柏之说得对,除非皇家嫁女,否则谁家的新妇能有这么大一份嫁妆?如今的樱柠,飞上枝头变凤凰,已然成了个香饽饽。不管谁家娶了她,都是妥妥的一笔横财。萧夫人向来精明,这个好处自然不会让别人抢了去。
可刚才还乌面獠牙地与人斗气,现今又要和颜悦色地去向人示好,心高气傲的萧夫人却放不下这个面子。她想了想,推诿道:“你纳妾若只是纳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我倒可以做得了主。可你现在要纳的却是苏家的长女……你爹原先与苏大人也算有点交情,这事还是得问过你爹,才好拿主意。”
萧将军长期在外,一向不理府中杂事,向来都是萧夫人怎么说便怎么做,在这件事上,大概也不会有异议。萧夫人打得一手好算盘,到时既可以借萧老爹之口答应让樱柠过门,又可以表示自己只是勉强同意,对其并看不上眼,借此来立家婆之威。
只可惜,知母莫若儿。她话一出口,萧柏之便已看透她话面底下的意思。当下高兴得噌一下站了起来,把折扇往手心里一拍,道:“这个没问题。今晚我就写信给萧将军告知此事。”说完,屁颠屁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