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长空剑》碧水寒宵

18、十六、冲突

　　讲道结束，轮到每月一次的外门任务了。众弟子们从方才讲道的沉醉中缓过神来，互相露出忐忑的神情，见明理堂的庶务执事走上前去，才有资历较早的师兄师姐主动走出。

　　在分配任务之前，庶务执事还负责检验众人的修为进度。轮到养气期弟子时，那执事挑了挑眉头：“哦，多了一位。是哪位师弟新近突破了？”

　　“回师叔，弟子沈青辞。”站在迟文身后，沈青辞答道，语气中有着压抑不住的轻快。那执事似是见多了这类事情，只是颔首道：“不错，日后戒骄戒躁，再接再厉。”

　　与锻体期不同，养气期以上的外门弟子检测修为都是通过灵魂强度来判断修为进度，这也是九霄剑派评判弟子修为的第二条准则——另一条自然是剑术修为。

　　这个月，沈青辞分配到的门派任务是看守龙泉山淘沙阁，正好与迟文一道。这任务清闲的很，只需要记录进出淘沙阁的弟子即可。淘沙阁是门中弟子用于兑换的法器灵器存储之地，通常半天也无人往来，其余时候都可自行修炼，虽比不得当烧火童子能得不少赏赐，但贵在清闲。

　　执行门派任务的时间一般是十天一轮，在此期间早间的剑术功课、午后的杂学功课不得不错过，只有自行找时间弥补。他们几个相熟的弟子也往往约好了，这几个人执行任务，另外几个人就负责用留声玉简、留影玉简记下这几天的功课，好在沈青辞等人都是身家颇丰，这点花销还是负担得起的。

　　事毕，急着修炼的弟子们纷纷各自驾驭法器离开含英山。沈青辞几人也正要回棠棣小筑，忽闻女修那边传来一阵争执声，竟连男修这边也惊动了。沈青辞略略瞥了一眼，见是几个女修围着傅凌霜，不由得心中微讶。

　　此时执事早已走了，好些男修不爱看热闹，又碍于男女之别，大多是朝那一处看过便罢。他与这位关系不远不近，本也不欲插手，不料他还未走出几步，身边杨羡却扯着他，幸灾乐祸地调侃道：“那位小公主又惹什么事儿了？瞧，这么多人围着她一个，她也不知道反驳，倒是把讽刺我的劲头拿出来啊！”

　　按说杨羡和傅凌霜都出身凡俗国家，理应更亲近才是；但结果入门三年他二人与其他人关系都不差，偏偏互相看不顺眼，每每碰上总要斗几句嘴。沈青辞不由得想要抚额长叹，杨羡纯粹是顺口一说，但他声音半点不遮掩，立时就将那边一群女修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我道是哪位。”一位女修掩口冷笑一声，“凌霜妹妹平日里便交游广阔，结交的修士多得很，不说外门的诸位师兄弟、内门的梁师叔。今日这一遭，只怕过不了几日又要传来她攀上江师叔祖的消息了。”

　　“是啊。”另一位女修接着道，“我倒不明白了，你与内门师叔走得近也就算了；不过锻体修为的小丫头，哪里来这么多问题缠着真传师叔祖，我们在锻体期的时候，可还只知道每日勤奋练剑呢。某些人怕是尝到了甜头，以为打好关系就能直接进入内门了吧！”

　　“可不是呢！若是得了师叔祖看中，说不定就点了她当个童子，也算是进入了内门七峰啊……”

　　傅凌霜咬着唇，这极为骄傲的女孩儿怕是这些流言蜚语听得不少，一开始还反驳一两句，后来干脆就绷着一张俏脸一言不发。沈青辞听了三言两语，便理清了其中关窍，无非傅凌霜境界最低，反而平白得了内门师叔青眼、比她们多得些指点，指不定就有人心中不忿；这次江浮镜讲道她多问了几句，平日里累积下来的矛盾便一下子爆发。

　　依他所见，傅凌霜蒙内门弟子看中，取得一些资源其实并不过分；不过她作为一个初入门的锻体期弟子，今天混在许多出窍期师兄师姐当中，也着实打眼了些，难怪与她同时、甚至更早入门的弟子看不顺眼。这女孩儿从小就是被父母如珠如宝捧着的，哪有人教她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其实也怪不得她。如今跌了跟头也好，左右不过同门之间口舌之争，免得日后还是这副眼高于顶的性子，惹下生死大敌。

　　沈青辞自忖不便开口，杨羡却似被激出了火气，不顾周纫兰和迟文的眼色，反倒往傅凌霜那边走了几步：“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么多人欺负她一个！小公主，你不是牙尖嘴利吗，倒是说话呀！”

　　“你！你懂什么！”傅凌霜终是气不过，跺了跺脚，反引来女修们一通嗤笑。她满脸通红，又气又怒，冷哼一声，推开看热闹的修士们便自顾自跑了开去。杨羡愣了一愣，下意识拦了一下，却被怒火正炽的女孩儿一把推开，头也不回地跑下山去。

　　“好了！”一位修为较高的外门师兄见人都被气跑了，对着面面相觑的女修们打起圆场，“现在人也跑了，你们也该使够性子了吧？总归是同门师姐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莫非还要犯下逼死同门的罪过么！”

　　“我……我们只是说说而已啊。”他的话也惊醒了不少人，终于有个女修吞吞吐吐，哭丧着脸道，“现在怎么办？我们……我们赶紧去找吧，万一碰上危险就遭了。”

　　她也是口不择言，锻体期大成的修士放到凡俗中少说也是个少年英杰，再加上九霄剑派山门之中，哪里来那么多危险。不过她这话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众人也不计较前事，一哄而出劝说傅凌霜去了。

　　要说傅凌霜一个锻体期的女孩儿，还有好些修为高些的师兄师姐在场，其实也跑出不远。被追上后她也没矫情地继续躲下去，只是抿唇听着追上来围着她安慰的女修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其实不以为然。间或，她抬头望向不远处顾忌着男女之别不便上前的杨羡等人，眼底情绪暗沉，难以明了。

　　被杨羡这一插手，激得傅凌霜与众人撕破脸面，甚至将本没有干系的杨羡自己扯了进去，沈青辞当时心里就暗叫不好。兴许是他少于言辞的缘故，心里总便比同龄人想得深远——那些女修们被外力强加干涉才服软，于傅凌霜看来非但不是自己的过错，反而要埋下同门相忌的隐患，说不得连带杨羡也得牵扯进去。修真者三灾九劫不断，最怕莫名缠上因果，他倒宁愿是自己多想，否则普通的口角之争日后演变成打生打死的局面，岂不是冤枉得很。

　　次日早间剑术课上，这些新晋弟子经过三年调教，早已将先后教授的几套入门剑术练得炉火纯青，因此名义上负责教授剑术的内门弟子只让众人集体演练一遍，便让大家各自习练，偶尔指点某位弟子的疑惑，不再一招一式加以纠正。

　　现在这位内门师叔是一位姓齐的男性剑修，单名一个思字，出身快剑峰，性子却有些严肃，加之身形昂藏伟岸、气息如渊渟岳峙，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往往要误以为是力剑一脉喜欢以力压人的修士。他神识在练剑的众人身上一扫，认出沈青辞身上略有不同的气息，便默默观察了片刻，尔后传音道：“恭喜师侄了。”

　　沈青辞剑势正告一段落，闻言抬头望向前方，见向来不苟言笑的齐思虽然还是那副淡漠面孔，眼中却有一丝赞赏，方恭声道：“师叔谬赞。”

　　“你这套剑法也练得不错。”齐思接着点点头，“一年前我接下教授外门剑术的任务时，你还差几分火候，如今可算是大成了。一年之内有这般进步，足见你勤勉非常。”

　　“许多同门比我天资更高，弟子也只能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了。”沈青辞想起一年前，如傅凌霜、迟文等人纷纷剑法入门，连杨羡亦后来居上，自己却始终苦于剑术上的瓶颈，只能镇日里思之想之、习之练之聊以解怀的苦楚，如今迟了一年才得以剑术大成，不由得摇头苦笑。齐思却敏锐地察觉他心中所思，不赞同地皱起眉头：“无需妄自菲薄。厚积薄发、大器晚成亦是成，比起可以随着境界不断改善的天生资质，勤勉方是正道。”

　　他自己当初的资质也并非绝佳，全靠勤勉过人才得以晋身，故而比起傅凌霜等凭借天赋胜人一筹的弟子，反而对如沈青辞这般勤勉之人更为看好，忍不住以自己为例，向对方解释修真诸境界对资质的改善，而前期炼精化气对肉身资质的改变尤甚。末了，他问道：“你昨日突破养气，应该也感觉到有所不同了吧。”

　　“的确。”沈青辞掂了掂手中长剑，“就好像破开一层屏障，过去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地方，如今都能轻易做到。”

　　“这便是了。”齐思点点头，便揭过不提，转而道，“自我之后，这一届外门弟子的剑术便不再安排内门弟子教授了，早间可以自行安排。你已进入养气境界，听说平日里杂学也学得不错，可有什么打算？”

　　沈青辞观齐思似乎另有考量，便只中规中矩地答道：“弟子对方术并无太多偏好，大约还是在试剑坪继续习剑吧。”

　　“也好。你方才剑术大成，又兼突破境界，还是先以巩固为主。”齐思盯着沈青辞手中青钢剑皱眉片刻，旋即又错开眼神，“若是一个月后剑术再有进步，不妨去明心堂看看，我那里有件事情，说不得还要找几个外门弟子跑腿。”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所有外门弟子说的，并不是专为沈青辞一人透露，也正是应了他话中需要找“几个”外门弟子的意思，不过若是沈青辞到时候真的去了而且自忖实力足够，他当然也乐意找自己看得过眼的熟人。